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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定学做面包，其实是个偶然。那天整理女儿的房间，看见她初中时写的作文——《妈妈的味道》。她在里面写：“妈妈不会做精致的点心，但她煮的粥全世界最暖。”我心里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。这孩子，明明小时候总撅着嘴说“同学妈妈会做蛋糕呢”。
第一次走进烘焙材料店，我像个走错考场的学生。高筋粉、低筋粉、酵母耐糖型、普通型……这些名词对我而言比财务报表还难懂。售货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，热情地给我推荐各种工具。我拿着小本子认真记，她笑着说：“阿姨，您对孙子可真上心。”我愣了一下，没解释。
我的第一个作品，严格来说不能叫面包。那是个黑乎乎、硬邦邦的疙瘩。按照食谱说的180度烤20分钟，结果15分钟时就闻到了焦味。打开烤箱的瞬间，浓烟报警器居然响了——这事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老伴。
女儿打来视频电话时，我正对着第三个焦面包发呆。“妈，你脸怎么黑一块白一块的？”她问。我支支吾吾说在打扫厨房。挂电话前，她突然说：“妈，别太想我，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。”
可能就是这句话，让我较上了劲。
那段时间，我家厨房成了实验室。老伴说，咱家不是面包店是煤炭厂。我烤的面包不是塌腰就是长不高，有的硬得能当砖头。最伤心的是有一次，我严格按照网上的教程，揉面揉到手腕生疼，结果烤出来的面包还是像发糕。
“放弃吧，”老伴说，“买现成的多好。”
我也想过放弃。五十多岁的人了，何必跟自己过不去？但每次想放弃时，就会想起女儿小时候期待的眼神，想起她说“同学妈妈会做蛋糕”时那种羡慕的语气。
转机出现在认识林老师之后。她是我在老年大学烘焙班认识的老师，六十多岁，精神矍铄。“小陈啊，”她这样叫我，虽然我都五十多了，“面包是有生命的，你不能急着要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。”
她教我一个笨办法：用手感受。面粉和水的比例不能死记硬背，要看天气，看面粉的湿度。揉面不是使蛮力，是像给婴儿按摩，要感受面团在手里的变化。“你听，”她把面团贴在耳边，“它在呼吸。”
那天回家，我重新系上围裙。不再盯着食谱，而是专心感受手里的面团。揉着揉着，突然感觉不一样了——面团变得光滑、柔软，像女儿小时候胖嘟嘟的小手。拉开一看，竟然出现了传说中的“手套膜”，薄薄的一层，能透光。
放进烤箱时，我的手在抖。设定时间，透过玻璃门盯着。面团慢慢长高，颜色从白变成金黄。时间到，取出烤盘，“叮”的一声——那是我听过最悦耳的声音。
晾到温热时，我撕开一块。天啊，里面是一层一层的，能拉出细长的丝。我捧着那个面包，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。
老伴被我的哭声引来，看到面包也愣住了。“成功了？”他问。我使劲点头，说不出话。
那天晚上，我给女儿发了照片。她立刻打来电话：“妈，这是你做的？太厉害了！”听着她惊喜的声音，我突然明白了，我执着的不是面包，是想证明五十三岁的人生，还有很多可能。
现在，我成了小区里的“面包阿姨”。每周都烤好几个面包，分给邻居们。楼下的年轻人说：“阿姨，您这面包比网红店还好吃。”他们不知道，为了这个“比网红店还好吃”，我烤焦了多少个面团。
上个月，女儿放假回家。我给她做了她最爱的奶香吐司。她撕着吃，突然说：“妈，我同学都说羡慕我。”我问为什么，她歪着头笑：“因为我的妈妈超酷啊。”
烤箱又传来“叮”的一声，新一炉面包出炉了。热气模糊了我的眼镜，但心里特别亮堂。五十三岁才学会的事，让我明白：人生没有太晚的开始，只要你还愿意学，生活总会给你惊喜。就像面包，总要经过高温的考验，才能散发出最诱人的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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