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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大刘认识那会儿，才刚上高中。他是转校生，坐在我后排，总爱用圆规尖儿轻轻戳我后背借橡皮。这一借，就是十五年的交情。我们一起啃过同一个馒头，挤过同一张床，他失恋时我陪他在大排档喝到天亮，我找工作碰壁时他二话不说塞给我两个月工资。这样的情分，让我一直觉得，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坑我，就大刘不会。
那台佳能5D3，是我工作后省吃俭用大半年才买的。12800块——我记得特别清楚，那是我当时两个月的工资。拿到相机那天，我兴奋地跑到大刘的出租屋，给他拍了一组照片。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，靠在窗边笑得很腼腆。那些照片，现在还在我硬盘里存着。
“等我结婚的时候，你得带着它来给我拍。”大刘当时这么说过。我拍着胸脯保证：“那必须的，给你拍得比明星还帅。”
后来我换了新设备，这台5D3就慢慢成了备用机。大刘来找我借，说想学摄影，周末要去郊外拍风景。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，不仅给了机身，还配了个2470的红圈镜头——那是我最常用的一套组合。
“小心点用就行，”我把相机递给他时嘱咐道，“快门数有点高了，但对新手来说绝对够用。”
他接过相机时眼神有点躲闪，我当时以为是他不好意思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可能是我错过的第一个信号。
第一个星期，他还会在微信上发几张他拍的照片给我看，问我拍得怎么样。虽然构图、光线都还很生涩，但我还是很认真地给他提建议，告诉他怎么改进。
后来他说工作忙，相机先放他那儿。这一放，就是三个月。
我中间问过两次，他都说“还在拍呢，等我拍组好的给你看看”。直到我另一个朋友也想借相机，我才给大刘发了条微信：“哥们儿，相机用完了吗？方便的话我先拿回来。”
那条微信，他隔了一天都没回。我觉得不对劲，直接打了电话过去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，背景音很嘈杂。我听见他支支吾吾地说：“那个……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。”
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“相机……丢了。”他说这话时，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丢了？怎么丢的？什么时候的事？”我一连串地问。
他说是上周在地铁里被偷的，包被划了个口子。他说他找了好几天，也报了警，但没消息。他说他特别抱歉，一定会赔我钱。
说实话，那一刻我虽然心疼相机，但更担心他——毕竟被偷了东西，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。
“人没事就行，”我还反过来安慰他，“破财消灾，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他说这个月手头紧，下个月发了工资就开始赔我。我说不急，慢慢来。
事情到这里，我还完全没往别处想。直到周末，我和另一个朋友吃饭，聊起这事。朋友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……我上周在二手市场，好像看见大刘在卖相机。”
我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。
“你看错了吧？”我还试图替他辩解，“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，去二手市场干什么？”
朋友欲言又止，最后叹了口气：“我也不确定，就是看着像。你要不问问他？”
回家的路上，我心里乱糟糟的。理智告诉我应该相信十几年的朋友，可直觉又让我隐隐不安。我打开闲鱼，鬼使神差地搜索了一下佳能5D3的近期交易记录。
然后，我看见了它。
那台相机太熟悉了——机身右下角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磕痕，是我两年前在黄山拍照时不小心碰的；热靴盖上贴着一个星球大战的贴纸，是我特意淘来的；卖家展示的照片背景，是大刘家那张木纹桌子。
标价五千八。已经显示“已卖出”。
我盯着手机屏幕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。坐在路边花坛上，我一遍遍刷新页面，希望是自己看错了。但那些特征太明显了，明显到无法自欺欺人。
最讽刺的是，卖家描述里写着：“自用相机，保养得很好，快门数不多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没有直接拆穿他。我只是给他发了条微信，说我想看看当时购买相机的发票，了解一下具体型号好找保险公司理赔——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。
如果他承认了，或者说实话了，也许我还能试着去理解他的难处。
但他没有。他回复说：“发票我找找看，可能和相机一起丢了。”
那一刻，我知道，我们十五年的友谊，真的被他自己卖掉了。
后来怎么样？他陆续“赔”了我三千块钱，然后就没了下文。我没有再追着要，他也没有再主动联系。有时候会在共同朋友的朋友圈里看见他的点赞，但我们之间，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去年秋天，我整理书房，又看见那个空相机包。我把它拿出来，拍了拍灰，犹豫着是扔掉还是留着。最后我还是把它放回了原处。
老婆问我：“都不用了，还留着它干什么？”
我说：“留着提醒自己吧。”
提醒自己什么呢？不是提醒自己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，而是提醒自己：真正的友谊很珍贵，但并不是所有的友谊都经得起考验。有些你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，可能比你想象的要脆弱得多。
那台相机如果真的只是被偷了，哪怕它值十万块，我也不会怪大刘分毫。物品有价，人情无价。可惜的是，他选择用五千八百块钱，给我们十五年的交情标了价。
现在我还会拍照，用着更贵的设备，拍着更美的风景。但每次按下快门时，偶尔还是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，大刘穿着旧牛仔外套，靠在窗边腼腆地笑着，我透过取景器看着他，觉得这样的友情会是一辈子的事。
相机没了就没了，可惜的是，有些东西丢了，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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