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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翻遍了书房里所有可能的地方——书架顶层积灰的角落、床头柜与墙壁的缝隙、甚至沙发底下那个几年没碰过的储物箱。没有，哪儿都没有。最后我瘫坐在地板上，看着散落一地的杂物，心里空落落的。那是老周借我的《瓦尔登湖》，他珍藏多年的版本，书页已经泛黄发脆，边角磨得起了毛边。
老周是我大学同学。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，从青涩的毛头小子到如今都拖家带口。记得大二那个秋天，我们在图书馆偶然看中了同一本《百年孤独》，他的手和我的手几乎同时伸向书脊。就那样认识了，聊起来发现都喜欢在书页上写写画画，留下当时的感想。后来经常一起泡图书馆，分享各自淘到的好书。
这本《瓦尔登湖》是他工作第一年买的。他当时在广告公司，忙得脚不沾地，说需要梭罗那种简单生活的慰藉。他在扉页上用钢笔工整地写着：“2008年4月于北京中关村”。那时我们刚毕业不久，都在这座城市里挣扎求生。他住在地下室，我与人合租在老小区，周末常聚在一起做饭，聊工作，聊未来，聊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书里有他密密麻麻的批注。在“我愿深扎入生活，吮尽生活的骨髓”旁边，他写道：“今日又被客户否了三个方案，但坚持自己的方向。”那是他最难的时候，却也是最有冲劲的时候。在“大多数人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”那页，他用铅笔轻轻划了线，什么也没写。我知道他那会儿正在考虑是否要离开稳定的工作，去追逐自己真正想做的事。
三年前，老周被公司外派去国外工作。临走前，我们几个好友给他饯行。散场时，他从背包里掏出这本书递给我：“这本你帮我收着吧。等我回来再还我。”他笑得有点狡黠，“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这个老朋友了。”我接过书，感觉沉甸甸的，不只是书的重量，更是一种托付。谁能想到，这份托付竟被我弄丢了。
我给他发微信说书不见了时，手指都在发抖。等了很久，他才回复：“没事，一本书而已。”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。可我知道，那不只是“一本书而已”。那是他青春岁月的见证，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与梭罗对话的痕迹，是我们二十年友情的信物。
这些天我跑遍了城里还在营业的旧书店，在网上搜寻同版本的二手书，甚至联系了出版社询问是否还有库存。找到的几本要么品相太好，没有岁月痕迹；要么版本不同，找不到那些熟悉的批注。我这才明白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，就真的找不回来了。
昨晚梦见大学时的图书馆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，老周就坐在我对面，专注地读着那本《瓦尔登湖》。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。妻子劝我别太在意，说老周不会怪我的。我知道他不会怪我，正因如此，我才更加不能原谅自己。
今天下午，我决定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坐坐。点单时，服务员递过来一个牛皮纸包裹：“您是周先生的朋友吧？他上周来过，说如果您来找书，就把这个交给您。”我颤抖着打开包裹——里面是那本《瓦尔登湖》，扉页上有老周新添的一行字：“2023年秋，知道你一定会来找，书和人都在，友情不老。”
原来他回国了，原来他知道我会着急，原来他故意让我经历这一场失去的恐慌。我立即给他打电话，听到他熟悉的笑声：“怎么样，这下记住了吧？有些东西，丢了才知道有多重要。”
我紧紧握着电话，也紧紧握着那本失而复得的书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。是啊，有些东西，差点丢了才知道有多重要——不只是这本书，更是这份经得起时间和距离考验的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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