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刚参加工作时,师傅就告诉我:“咱们这行,讲究的就是‘定时’和‘准确’四个字。差一分钟,差一个数,都不行。”那会儿我年轻,心里还嘀咕:不就是看个温度计、记个数字嘛,能有多难?直到那个冬天的凌晨,我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。
那是1998年寒冬的一个凌晨,我值夜班。凌晨两点五十分,闹钟响了。窗外北风呼啸,隔着窗户都能听见那种“呜呜”的声音,像野兽在吼。从值班室到观测场只有一百多米,可那晚我推开门的瞬间,风夹着雪粒砸在脸上,像针扎一样疼。温度计显示零下二十一度,是我经历过最冷的一个夜晚。
观测场的地面结了冰,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,手电筒的光在风雪中显得特别微弱。走到百叶箱前,手套已经冻得发硬了。可就在要打开箱门的时候,我发现手套会影响读数的精确度——万一手指碰到温度计的水银球,哪怕只是一下,读数就可能偏差零点几度。
我犹豫了那么几秒钟,然后摘掉了右手的手套。裸露的手指触到冰冷的百叶箱门锁,瞬间就像被粘住了一样。我咬着牙,轻轻转动钥匙,打开箱门,借着电筒光仔细读取干球温度计、湿球温度计的数字。手指已经冻得发麻,但我还是坚持读完了所有数据,确认无误后才把手套戴上。回到值班室,手指已经冻得通红,好半天才缓过来。
那一刻我突然懂了,师傅说的“准确”意味着什么——它不仅仅是一个数字,而是需要我们用自己的坚持去守护的承诺。
还有一次让我记忆犹新的是2005年夏天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。晚上八点,该进行定时观测了。可就在七点五十分,突然雷电大作,暴雨倾盆而下。同事劝我说:“等雨小点再去吧,太危险了。”我看着窗外一道道闪电,心里也在打鼓。但转念一想,越是这种极端天气,观测数据就越重要。气象预报需要这些实况数据,防汛指挥部在等着我们的报文。
我穿上雨衣,拿着防爆手电,冲进了雨幕中。从值班室到观测场的路,平时走只要一分钟,那天却觉得特别漫长。雨点打得眼睛都睁不开,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。测雨量的容器里已经积了不少水,我小心翼翼地取出量杯,在雨伞的遮挡下仔细测量。雨水顺着雨衣的领口灌进来,全身都湿透了,但当我捧着那个量杯,看着里面准确的水位刻度时,心里却特别踏实。
回到值班室,我立刻整理数据,准时在八点零五分发出了报文。后来才知道,那次的观测数据为当时的防汛决策提供了重要参考。虽然没人知道那个在雷雨中坚持观测的人是谁,但我知道,我的工作是有意义的。
做我们这行,最难的不是应对恶劣天气,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每天八次定时观测——凌晨两点、五点、八点、十一点,下午两点、五点、八点、十一点,雷打不动。这意味着我们永远没法像正常人一样作息,永远要调着闹钟生活。
记得儿子小时候,有次我值夜班,他发高烧。妻子一个人带着他去医院,我在观测场记录数据。完成工作赶到医院时,儿子已经睡着了,小脸红扑扑的。妻子什么也没说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那一刻,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但第二天凌晨两点,闹钟响起时,我还是轻手轻脚地起床,准时出现在了观测场上。
有人说我们太死板,现在都是自动站了,为什么还要人工观测?其实,自动仪器再好,也会有故障的时候。而且有些项目,比如云状、云量、能见度、天气现象,还是需要人眼来识别。更重要的是,这份工作传承的是一种精神——对自然的敬畏,对真相的坚守。
这些年,我记录过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的霜花,也见证过台风来临前天空的诡异色彩;曾在寒冬的凌晨呵着白气读取温度,也在炎夏的正午顶着烈日记录蒸发量。观测本上用铅笔写下的每一个数字,都是我献给这片天空的情书。
如今,我也带了徒弟,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。我第一次带他去观测场时,把师傅当年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:“咱们这行,讲究的就是‘定时’和‘准确’四个字。”看着他似懂非懂的表情,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。
前几天整理旧物,翻出了这些年的观测记录本,厚厚的一摞,纸页已经泛黄。我随手翻开一本,上面工整地写着:1999年7月1日,8时,晴,温度28.5℃,湿度65%……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,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意义,但在我眼里,它们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,谱写着我和天空的对话。
再过几年我就要退休了,但我知道,凌晨两点的闹钟还会在很多人枕边响起,观测场上的灯光还会在暗夜中亮起。因为总有人要继续这份守望,用最朴实的方式,记录下这片天空的每一次呼吸。而我们记录下的每一个数字,都将汇入历史的长河,成为人类认识自然、理解气候变迁的宝贵财富。
这就是我的工作,平凡,但我深爱着它。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:品易文章网 » 内容均为网友投稿,不排除杜撰可能,仅可一观。
品易文章网
热门排行
阅读 (131)
1恋爱时的细心照顾,婚后的粗心忽略阅读 (121)
2扫码领洗发水,收到后是小瓶装阅读 (119)
3市场调研助理:协助项目的问卷整理阅读 (119)
4在跨境电商做选品:从踩坑滞销到爆单的选品逻辑阅读 (117)
5曾共看的日落,成单人余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