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年前,我签加盟合同时,区域保护政策是白纸黑字写着的。“半径一公里内只会有您一家”,招商经理说得信誓旦旦,还特意用红笔在那个条款下面了线。就是这句话,让我把攒了十年的积蓄全投了进去。选址时我跑遍了整个城区,最后选中这个新建的商圈,看中的就是周边三个小区即将交房,而我是这片唯一的加盟店。
开业头三个月确实红火。早上备料,中午开始排队,晚上十点还关不了门。虽然累得站着都能睡着,但看着收款码不停到账,觉得一切都值了。邻居们渐渐熟悉,王阿姨每天送孙子上学必买一杯,李哥晚上遛狗总会来坐坐。这店不只卖奶茶,成了我和这个城市连接的支点。
变化是从第四个月开始的。先是五百米外的街角围起了挡板,熟悉的logo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打电话给总部,客服客气地说会核实。等来的不是整改通知,是那家店照常开业。区域保护?招商经理在电话里支支吾吾:“公司调整了政策,现在实行的是动态保护……”
动态保护——这个词我后来才明白,就是没有保护。
第二家店开张后,我的日营业额直接掉了三成。老顾客还来,但新客被分流了。最难受的是,有熟客拿着对面店的优惠券问我能不能通用,我只能尴尬地摇头。
真正的崩溃是第三家店的出现。就在我对面,隔条马路。装修期间,工人进出,我天天看着,像等待审判。开业那天买一送一,排队的人绕店三圈。而我店里,整整一个下午只卖了七杯。
我们几个被坑的店主建了微信群。“城西张老板”说他那边一公里内五家店;“大学城李姐”更惨,学校门口面对面开着两家,价格战打到奶茶比矿泉水还便宜。大家说起来都是血泪——都是听信了区域保护才加盟的,现在自相残杀。
去找总部理论,接待我们的区域总监换了人。新总监直言不讳:“公司要的是市场占有率,你们互相竞争才能激发活力。”他把我们当鲶鱼,却不管池子太小,鱼太多会缺氧而死。
最讽刺的是,我们这几家店还在总部官网被当作“成功案例”——“某某区域市场火爆,门店密集布局”。确实密集,密得我们都喘不过气。
对面店开业一个月后,我决定关店。算账那天,看着亏损数字,我整整坐了一夜。隔壁理发店的 Tony 过来安慰,说挺喜欢我家奶茶的,以后喝不到了真可惜。就这一句话,让我差点没忍住眼泪。
关店不是最痛的,痛的是信任被践踏。你按规则下注,人家中途改规则;你以为是事业伙伴,人家当你是收割的韭菜。
最后清货那周,我依然每天煮珍珠、调茶底。王阿姨听说我要关门,连着七天都来,还带了她跳舞的姐妹。李哥最后一次来,默默放了五百块钱在柜台,说“不用找了”,转身就走。这些温暖,反而让整个过程更加难熬。
现在偶尔路过那条街,三家同品牌奶茶店依然开着,每家都生意清淡。恶性竞争没有赢家,这是最浅显的道理,可惜总部不懂,或者装作不懂。
我的店转让给了一对年轻夫妻,他们改做了麻辣烫。每次路过看见里面热气腾腾,我都会想,也许从一开始,真正能保护自己的,不是任何条款承诺,而是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清醒。
那纸合同我还留着,区域保护条款下的红线已经褪色。就像招商经理当年的承诺,热烈过,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这段经历教会我的,不只是生意的残酷,更是——在把真金白银和满腔热情投进去之前,要先看清楚,你所谓的保障,到底是不是海市蜃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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