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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初的甜蜜约定,后来的无人提及

    那会儿,我们总爱坐在学校后门那棵老槐树底下,说些傻话。风一吹,槐花就扑簌簌地落,像下着一场又一场小小的雪。他总是把落在我头发上的花瓣轻轻拈下来,笑着说:“等我们老了,也种一棵这样的树。”

    说这话时,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映着透过树叶洒下来的光斑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那天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,领口都有些松了,可笑容干净得像是刚被雨水洗过的天空。

    我们约定好的事可多了——要一起去西藏,在纳木错湖边看星星;要养一只金毛,叫它“馒头”;要在每个周二的晚上看电影,因为周二票半价;要在三十岁前结婚,生两个孩子,最好是一男一女;要在阳台上种满薄荷,夏天可以掐几片叶子泡水喝……

    每一个约定说出来,我们都会很认真地拉钩。小指勾着小指,大拇指郑重地印在一起。“拉钩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。”这句童谣被我们念了无数遍,每念一次,就觉得未来又清晰了一点,踏实了一点。

    那时候真傻啊,傻得以为拉过钩的事,就真的不会变了。

    毕业后,我们在城市边缘租了个小房子。刚开始那阵子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但心里是满的。下班后一起去菜市场,为几毛钱和摊主讨价还价;在狭小的厨房里挤来挤去地做饭,他切菜我炒菜;周末骑着那辆二手电动车,满城转悠,寻找不花钱的乐趣。

    第一个忘记的约定,是周二的电影夜。

    其实也不是突然忘记的,就是那个周二他加班,下一个周二我出差,再下个周二我们都累了……渐渐地,周二变成了普通的日子,和周一、周三没什么两样。偶尔路过电影院,会恍惚一下,想起曾经有个约定,但谁也没再提起。

    后来,他换了工作,越来越忙。我开始学着一个人吃晚饭,一个人看电视,一个人度过漫长的夜晚。金毛“馒头”自然是没有养的,我们自己都活得勉强,哪有余力对另一个生命负责。阳台上的花盆倒是买了几个,但种的都是好活的绿萝,薄荷那种娇贵的东西,终究没能种成。

    最让我难过的是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们不再说“以后”了。

    以前躺在床上,能聊半宿的“以后”——以后的家要有个大书房,以后的孩子要学钢琴,以后退休了要去环游世界。后来这些话题渐渐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水电费、物业费、这个月信用卡还多少。现实像潮水,一点一点淹没了我们对未来的想象。

    最后一次提起我们的约定,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。我整理旧物,翻出了大学时的日记本,里面夹着干枯的槐花瓣,还有我们写下的“愿望清单”。我拿着本子去找他,他正在电脑前加班。

    “你看这个,”我把本子推到他面前,“还记得吗?”

    他扫了一眼,笑了笑,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:“记得,那会儿真年轻。”

    就这一句,再没有下文。我站在他身后,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那些约定不是被忘记的,是被日子一天一天磨掉的。像沙滩上的字,潮来潮往,就淡了,就没了。

    再后来,我们分开了。没有激烈的争吵,没有狗血的剧情,就是两个人都累了,都明白走不下去了。收拾东西那天,阳光很好,像我们初遇的那个下午。我把那本日记留给了他,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如今几年过去了,我有了新的生活,养了猫,没养金毛;学会了做很多菜,但再没有人挤在厨房里和我一起忙碌;偶尔还是会去看电影,不过不再挑周二了。

    前几天路过母校,特意去看了看那棵老槐树。它还在那里,枝繁叶茂的,又是一年槐花盛开的季节。我站在树下,看着年轻的情侣们坐在我们曾经坐过的位置,说着大概相似的傻话。

    风吹过,槐花落在我的肩上,这次没有人替我拈下来了。我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:约定之所以美丽,不是因为它们都会实现,而是因为在说出口的那个瞬间,我们都是真心的。

    是啊,真心过,就够了。

    只是有时候深夜醒来,还是会想起那些被时间搁浅的约定。它们像沉在海底的贝壳,安静地躺在记忆最深处。不去触碰,就不会疼;一旦想起,还是能清晰地记起当初许下它们时,心跳的温度。

    西藏我还是去了,一个人去的。在纳木错湖边看星星时,夜空清澈得不像话,银河横跨天际,美得让人想哭。我静静地坐着,从深夜坐到黎明,看着星星一颗颗隐去,天空渐渐泛白。

    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,有些风景注定要一个人看。而那些曾经的约定,就让它留在曾经吧。它们属于二十岁出头的我们,属于那个槐花飘香的午后,属于已经逝去的青春。

    现在的我们,都有了各自的生活,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,不再相交。这样也好,真的。

    只是希望他某天看见槐花时,也能偶尔想起,曾经有个人,和他认真地约定过百年。虽然百年太长,我们只走了一小段,但那一小段路上的风景,我至今珍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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