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。”十七岁的夏夜,我和小昭并排躺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,看着头顶稀疏的星星,空气里飘着刚割过的青草气味。我说这话时,她没应声,只是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。那个触碰很轻,却让我觉得无比坚实——仿佛我们真能就这样,并肩走过所有未知的年月。
后来我才明白,年轻时的“永远”说得太轻易,因为我们从没真正计算过时间有多长。
我和小昭的“永远”,持续了四年。从高一到大一结束。分开的原因普通得让人失望——没什么戏剧性的争吵,只是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,认识了新的朋友,生活轨迹慢慢变成了两条偶尔交叉的线。最后一次见面,她来我的城市旅游,我们坐在咖啡馆里,努力寻找共同话题,间隙里充满礼貌的微笑和沉默。送她上出租车时,她摇下车窗说:“保持联系。”我们都点头,但谁都没再主动联系对方。
那个瞬间,我第一次对“永远”产生了怀疑。
二十二岁,我遇到了阿哲。他在音乐节的人潮中拉住差点被挤倒的我,手心有汗,眼神明亮。三天后,他带我去看他发现的“秘密基地”——城市边缘一片废弃的铁路。铁轨锈迹斑斑,枕木间长满野花。
“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。”他在黄昏里说,火车从不远处新建的高铁线呼啸而过,带走他的声音,但这句话清晰地落在我心里。
我们确实在一起了,三年。这三年里,我们搬了两次家,养了一只猫,为谁洗碗吵过十七次,在深夜抱头痛哭过一次,在雨中大笑过无数次。然后,在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,他收拾好最后一件行李,轻声说:“我走了。”门轻轻关上,像一声叹息。
我坐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,看着沙发上他常坐的位置凹陷下去的痕迹。猫跳上来,蹭我的手臂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灰尘在光柱里缓慢飞舞。那个下午格外漫长,我数着阳光在地板上移动的速度,突然明白——有些承诺,在当时当刻是真的,但它们只属于那个瞬间,无法被带往未来。
我开始害怕说出“永远”,也害怕听见别人对我说。这个词变得沉重,像是一个我无法兑现的承诺。
直到奶奶生病住院。我在病床前陪她,她瘦弱的手一直握着我的。某个午后,阳光很好,她突然清醒过来,看着我说:“丫头,奶奶可能不能永远陪着你了。”
我握紧她的手:“您说过要永远看着我结婚生子的。”
她笑了,皱纹舒展开来:“我说的永远,是从我说出口那一刻开始,到我生命结束为止。这就是我的永远。”
一周后,奶奶走了。但很奇怪,这次我没有觉得被“永远”欺骗。反而第一次感到释然——原来永远不必是海枯石烂,它可以只是一段真实存在过的时间,一个真心实意的瞬间。
去年冬天,我整理旧物,翻出和小昭传过的纸条,还有和阿哲在铁路边的合影。纸条已经泛黄,照片上的我们都笑得有点傻。我没有伤感,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。这些关系确实没有持续到“永远”,但它们真实地存在过,在特定的时间里给过我不可替代的温暖和力量。
现在,我依然会说“永远”,但不再把它当作一个时间单位。它更像是一种态度——在说出这个词的瞬间,我是真心相信并且愿意为之努力的。至于能走多远,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
就像那片废弃的铁路,去年偶然路过时发现已经被改建成了公园。铁轨还在,只是旁边立了说明牌,周围修了步道,很多老人孩子在散步。它没有永远保持我们初见时的荒芜模样,但这不影响那段记忆的美好。
承诺过的永远,大多成了短暂的瞬间。但正是这些瞬间串联起来,构成了我们不断理解爱、理解失去、理解继续前行的全部过程。它们短暂,却真实地改变了我们生命的质地。
昨晚梦见奶奶,她坐在老家的藤椅上,对我说:“永远不是长度,是深度。”醒来时窗外正在下雨,我躺在床上听雨声,忽然觉得所有来不及抵达永远的承诺,都像这雨滴一样——它们落入大地,消失不见,但总有一部分渗入土壤,滋养了些什么。
也许,这就是“永远”真正的意义——不在于持续,而在于发生。不在于未来是否如约而至,而在于那个说出口的瞬间,我们都曾毫无保留地相信过。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:品易文章网 » 内容均为网友投稿,不排除杜撰可能,仅可一观。
品易文章网
热门排行
阅读 (107)
1恋爱时的细心照顾,婚后的粗心忽略阅读 (98)
2在跨境电商做选品:从踩坑滞销到爆单的选品逻辑阅读 (93)
3市场调研助理:协助项目的问卷整理阅读 (90)
4他种的绿萝,我剪了枝阅读 (90)
5扫码领洗发水,收到后是小瓶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