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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夏天，我和大学室友小王挤在月租八百的出租屋里，熬夜完善我们的商业计划书——一个面向大学生的二手书交易平台。我们给项目取名“书途”，既取“殊途同归”之意，又暗含“书中自有黄金屋”的期许。连续三个月，我们白天跑遍全城高校做市场调研，晚上对着电脑修改方案到凌晨。小王负责技术开发，我负责市场运营。最困难的时候，我们俩分吃一碗泡面，却依然相信明天就能拿到投资。
转机出现在那年十月。通过朋友介绍，我认识了李总——一位自称在互联网行业深耕多年的投资人。第一次见面选在高档酒店的咖啡厅，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，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着光。听完我们的项目介绍，他放下咖啡杯，语气诚恳：“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，我看好你们。这样，我先投五十万，占股10%。”
那一刻，我感觉全世界的幸运都降临到了我们头上。
接下来的两个月，李总带着我们见了各种“重要人物”——银行经理、政府官员、行业大佬。每次饭局他都抢着买单，还总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年轻人，跟着我好好干。”他让我们把全部精力放在产品完善上，说资金和手续的事交给他。出于信任，也出于对成功的渴望，我们真的把所有文件、公章都交给了他处理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骗局早有端倪。李总总以“正在走流程”为由推迟打款，却不断让我们垫付各种费用——注册费、审计费、律师费，前后加起来有八万多。这笔钱是我向父母借的，他们把养老钱取出来时还说：“孩子创业，我们支持。”
真正意识到被骗是在2019年元旦后的那个雨天。李总的电话再也打不通，公司注册地人去楼空。我们去公安局报案时才得知，他根本不是什么投资人，而是个职业骗子，专门对初创团队下手。那个下午，我和小王站在警局门口，雨打在身上浑然不觉。八万元，对很多人来说不算多，但对两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，是全部的希望。
最痛苦的是告诉父母真相。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后，母亲轻声说：“人没事就好，钱没了再赚。”挂掉电话，我在天台上坐了一整夜，看着城市的灯火一点点熄灭又亮起。创业梦碎，还连累了最亲的人，那种自责和绝望至今难忘。
小王选择了退出，回老家考公务员。送他上车时，他红着眼睛说：“兄弟，对不住，我撑不住了。”我完全理解，他的积蓄也全搭进去了。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，看着桌上堆积如面的市场分析报告，我第一次哭了。不是为钱，是为那些熬夜奋战的日子，为那些自以为触手可及的梦想。
颓废了整整两周后，我开始整理这次失败的教训。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，而是想弄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。
首先是被成功冲昏了头脑。李总出现得太“及时”，完美契合了我们对投资人的所有想象——西装革履、出手阔绰、人脉广泛。我们沉浸在“被认可”的喜悦里，自动屏蔽了所有可疑信号。
其次是专业知识的缺失。我们不懂股权投资流程，不知道正规投资需要签订详细协议、分期打款、董事会席位安排等。李总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，连最基本的背景调查都没做。
最重要的是，我们太急于求成了。看着同龄人纷纷安定下来，心里着急，总想快点做出成绩证明自己。这种焦虑让我们变得盲目，忽略了创业本该一步一个脚印的常识。
想通这些后，我决定重新开始。不是继续做“书途”，而是先解决生存问题。我在一家教育机构找到工作，白天上课，晚上学习商业和法律知识。每个月工资的一半都存起来，计划还父母的钱。那段时间很苦，但特别踏实，因为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劳动所得。
工作之余，我继续观察大学生市场的需求。这次不再好高骛远，而是从最具体的问题入手。我发现很多学弟学妹为实习烦恼——找不到靠谱的实习单位，不知道如何准备面试。这让我想起了自己大四时海投简历却石沉大海的经历。
2020年初，疫情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，线上教育迎来爆发式增长。看准这个机会，我辞去工作，开始了第二次创业。这次我做了完全不同的准备：自学了合同法、公司法基础知识；找到专业的法律顾问审核所有重要文件；对每一个合作方都做背景调查；严格控制成本，从最小可行产品开始测试。
我的新项目“实习圈”专注于为大学生提供实习指导和服务。没有办公室，就在图书馆和咖啡店见客户；没有资金做推广，就一个个学校跑，免费开职业规划讲座。慢慢地，靠口碑积累起了第一批用户。
印象最深的是去师范大学做讲座那天，台下只坐了五个学生。我还是认真讲完全部内容，并留下来为他们每个人做了详细的职业分析。后来，这五个学生都成了我们的忠实用户，还介绍了不少同学过来。这件事让我明白，真诚和专业才是最好的推广。
如今，“实习圈”已经帮助三千多名大学生找到了心仪的实习岗位，团队也从我一个人发展到十三个全职员工。上个月，我们终于实现了单月盈利。看到银行账户上那个数字时，我异常平静。比起第一次创业时幻想的一夜暴富，这次我更珍惜这个慢慢变好的过程。
前天，我收到了小王从老家寄来的信。他说在新闻上看到了我们的报道，为我感到骄傲。信的最后写道：“失败不可怕，可怕的是被失败定义。你很棒，一直没有放弃。”
我把这封信放在办公桌抽屉里。它提醒我，创业路上难免遇到坑洼，重要的是摔倒了能爬起来，擦干血迹继续走。
如果有人问我从这次经历中学到了什么，我会说：保持清醒的头脑，做足功课，尊重常识。创业不是童话故事，没有那么多奇迹和贵人，更多的是汗水、泪水和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前行的勇气。
至于那个骗了我们的李总，听说后来因为另一起诈骗案被判了刑。我早已不恨他，甚至某种程度上要“感谢”他。如果不是那次惨痛的教训，我可能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，不会明白脚踏实地的重要性。
窗外的阳光正好，洒在办公室新买的绿植上。下午还要去见两个想要创业的大学生，他们和当年的我们一样，眼里有光，心中有火。我想我会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们听——不是作为警示，而是作为一份礼物。告诉他们梦想很珍贵，但守护梦想的能力更珍贵；告诉他们失败不是终点，而是真正成长的起点。
这条路还很长，但这一次，我走得很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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