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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，我记得特别清楚，是个礼拜五，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。太阳斜斜地照着，没什么暖意。我揣着刚领的退休金，想着去街口那家挺大的超市转转。为啥去那儿？不为别的，就为我那小孙子。他下个礼拜要来过周末，电话里头脆生生地跟我说：“爷爷，我想吃巧克力，那种带坚果的！”孩子一句话，比啥都管用。我琢磨着，提前给他买好，省得到时候忘了，或者临时买的他不喜欢。
进了超市，里头灯火通明的，货架上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，看得人眼花。我直接奔着卖糖果的那个区域去了。巧克力可真多啊，各式各样的，包装得花花绿绿。我眼神不太好，就凑近了，一个一个地看。想着孙子说要带坚果的，我就专门找那种。后来，在一个货架的中间位置，看到一种铁盒子装的，上面画着好些果仁，牌子看着也挺正规。拿在手里掂了掂，挺沉实的一盒。我心想，这个好，盒子漂亮，孩子吃完还能留着装点他的小玩意儿。
当时也留了个心眼，怕买到过期的。我把盒子翻过来，找那个生产日期。印得有点模糊，在边角上，我眯着眼睛瞅了半天，好像是去年年底生产的。再找保质期，写着12个月。我心里默算了一下，去年年底到今年现在，嗯，差不多快一年了，但总归还是在保质期里头的。当时就觉得，大超市嘛，总归是靠谱的，也就没再多想。价格还不便宜，六十多块钱一盒。要是平时，我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吃的，但给孙子买，就觉得这钱花得值。付钱的时候，收银员麻利地一扫，“嘀”一声，我还特意把找零数了两遍，心里头挺踏实，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。
回到家，我把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，就等着孙子来了，给他个惊喜。那几天，我每次路过客厅，都要瞅一眼那个漂亮的盒子，想象着孙子打开它时，那高兴的小模样，心里就甜丝丝的。
好不容易盼到孙子来了。小家伙一进门，就扑到我怀里。玩了半晌，我这才想起来，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茶几旁，把那个巧克力盒子递给他。“看，爷爷给你买什么了？”
孙子眼睛一亮，兴奋地拆开外面的塑料膜，打开铁盒子。里面是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巧克力方块，每个上面都能看到嵌着的坚果粒。他拿起一块，刚要往嘴里送，动作却停住了，小鼻子凑近闻了闻，然后抬起头，小眉头皱着：“爷爷，这个巧克力味道怪怪的。”
“怪怪的？”我愣了一下，也拿起一块，凑到鼻子底下。一股味儿，不是巧克力的那种醇香，而是一种……有点像放久了的油哈喇味，闷闷的，还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气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“是不是这种巧克力就这个味儿啊？”我还抱着一丝侥幸。
孙子摇摇头，很肯定地说：“不是的，我们同学带的不是这个味儿，这个不好闻。”
我赶紧把盒子拿过来，又仔细去看那个生产日期。这回，我找了个放大镜，对着光线仔仔细细地看。这一看，我浑身的血好像都往头上涌。那个日期，那个“2022”的“2”，下面那一横磨损得特别厉害，不仔细看，真会看成“2023”！它根本就是前年年底生产的，到现在，已经过期快半年了！
那一刻，我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。首先是后悔，后悔自己当时为啥不再仔细点儿？为啥那么相信大超市？然后是后怕，这要是孙子没闻出来，一口吃下去了，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？最后涌上来的，是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。我这么一个老头子，平时省吃俭用的，就想着对孩子好，结果却买回来一盒过期的、发霉味儿的东西！这算怎么回事啊！
我拿着那盒巧克力，手都有些抖。孙子看我脸色不对，拉拉我的衣角，小声说：“爷爷，没关系，我不吃了，您别生气。”
孩子越懂事，我这心里就越难受。我摸摸他的头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那股哈喇味儿，好像不仅留在巧克力上，也钻进了我的心里，沉甸甸，油腻腻的。
第二天，我拿着小票和那盒巧克力，去了超市的服务台。接待我的那个年轻姑娘，听我说完，把巧克力拿过去看了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哦，过期了啊。给您退了吧。”
她那轻描淡写的样子，让我心里那股火又拱起来了。我说：“姑娘，这不光是退钱的事。这东西过期这么久，还有异味，你们还摆在货架上卖，要不是我家孩子闻出来了，就吃进肚子里了。这多危险啊！”
那姑娘抬眼看了我一下，语气还是那样：“我们超市这么大，货品多，偶尔有漏网的也难免。这不是给您退了吗？”
“漏网？”我听着这个词，觉得特别刺耳。“我买的时候可是在保质期内的货架上拿的！这不是漏网，这是你们没及时清理啊！”我的声音可能大了点，周围有人看过来。
那姑娘大概觉得我难缠，有些不耐烦了：“老师傅，那您想怎么样呢？按照法律规定，退一赔三，最多赔您五百块，行了吧？我给您办手续。”
她说着就要操作电脑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我要的是那几百块钱吗？不是啊。我是觉得，他们压根没把这当回事。没把我这个老头子的担心、后怕当回事，也没把消费者的健康安全当回事。他们眼里，这就是一个需要按流程处理的“客诉”，用最小的成本打发走就行了。
我看着她那公事公办的脸，再看看手里这盒散发着异味的巧克力，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，也特别累。我摆了摆手，声音低了下来：“算了，就退了吧。”
拿着退回的六十多块钱，走出超市大门，外面的阳光晃得我眼睛发花。钱是拿回来了，可我心里头那个疙瘩，却怎么也解不开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去买东西，尤其是吃的东西，变得格外小心。看生产日期，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，反复确认好几遍。有时候，看到货架深处一些积了灰的商品，我都会下意识地去看看日期，十有八九都是临期的，或者干脆就像我那盒巧克力一样，早已过期。
那盒巧克力，我最后没扔，还放在家里储物间的角落。有时候看到了，我就会拿起来闻一闻。那股哈喇味儿已经淡了很多，但记忆里的那股憋闷和委屈，却一点没散。
我总忍不住想，像我这样的老人，眼神不好，对商品知识懂得也不多，就是凭着对商家的那点信任去购物。可这份信任，有时候是多么脆弱，多么不值钱。一盒过期的巧克力，碎的不仅是那份给孙子的心意，好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，也跟着有了裂纹。
我现在每次看到小孙子，心里都还会泛起一丝当时的那种愧疚。虽然他没吃，虽然事情过去了，但那个差点发生的“可能”，像一根小小的刺，留在了我心里。我现在给他买任何东西，都检查得特别特别仔细，好像只有这样，才能把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，稍微弥补一点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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