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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给他发了条信息，手指都在发抖：“我好像发烧了，特别难受。”
消息发出去，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深潭，我等了很久，久到我差点又昏睡过去，手机才终于“叮”了一声。我几乎是挣扎着抓过手机。
“宝贝，我正要去见个重要客户，今天一天估计都脱不开身。你多喝热水，床头柜里有退烧药，先吃点。等我忙完就回来。”
“热水”、“吃药”，这些词那么熟悉，又那么轻飘飘的，落在当时浑身滚烫、意识模糊的我身上，没有一点分量。我盯着那几行字，屏幕的光渐渐在我泪眼前模糊成一团惨白的光晕。我知道他工作忙，项目正处在关键期，这些我都知道。可那一刻，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，又冷又疼。
我咬着牙，几乎是爬着下了床，踉踉跄跄地去客厅倒水。热水壶是空的，冰凉。我扶着墙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只好又挪回床上。被子被我滚烫的身体焐得湿热，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，更加难受。我就那么躺着，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声、人语声，觉得这个世界热闹而正常，唯独我被遗弃在这个安静的、充满病气的角落里。
中午的时候，烧得更高了，喉咙干得像要裂开。我又给他发信息，说我想喝点粥。这一次，回复来得快了些，但内容更让人心凉。
“我在开会，实在走不开。你点个外卖吧，或者再坚持一下，我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带。”
点个外卖。我看着那四个字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滚烫的，落在枕头上，迅速洇开一小片湿痕。我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，怎么去浏览那些复杂的页面，怎么跟外卖员沟通？我需要的不只是一碗粥，是有人能在我最虚弱的时候，帮我倒一杯水，摸一摸我的额头，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硬扛。
后来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，或许是昏过去了。再醒来时，天已经黑了。屋子里漆黑一片，只有窗外远处的霓虹灯，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。我摸到手机，晚上八点半。他没有回来，也没有新的消息。
那种感觉，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难受了。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孤独，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井，四周光滑，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。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，如果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……会不会也要等到第二天，他加班结束才会发现？
不知道又过了多久，大概快十点，我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。他回来了，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气。他打开灯，被光线刺得眯了一下眼，然后看到我蜷缩在床上，大概也吓了一跳，快步走过来。
“怎么烧得这么厉害？脸这么红！”他伸手探我的额头，他的手很凉，激得我一哆嗦。
他想扶我起来喝水，可我浑身瘫软，水杯递到嘴边，我连吞咽都困难，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。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我擦，嘴里念叨着：“哎呀，怎么病成这样了。吃药了吗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他叹了口气，去翻药箱，找出退烧药，又去烧水。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，动静很大，可我看着他的背影，却感觉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。他的忙碌，他的关心，似乎都隔着一层东西，传达不到我心里。
那天晚上，他守了我半夜，喂我吃了药，用湿毛巾给我敷额头。后半夜，我的烧稍微退下去一点，人也清醒了些。我看着他靠在床头，累得睡着了，眉头还微微蹙着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我心里五味杂陈。我知道他是爱我的，他此刻的照顾也并非虚假。可为什么，在我最需要他的那几个小时里，我感受到的只有被全世界遗忘的冰冷呢？他的“忙”，像一堵坚固的墙，把我挡在了他的世界之外。墙里面，是他的事业，他的责任，他的身不由己；墙外面，是我和我的病痛，以及无边无际的等待。
病去如抽丝，这场病反反复复，拖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好利索。在那几天里，他确实比之前上心了很多，会记得问我吃药的时间，晚上也尽量早回来。但我们之间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我不再像以前那样，事无巨细地跟他分享我的感受，尤其是身体上的不适。因为我害怕再次听到那句“我在忙”。我开始学会了自己量体温，自己备好所有可能用到的药，甚至在自己感觉快要生病时，就提前点好外卖放在桌上。
我变得“懂事”了，不再给他“添麻烦”。可这种“懂事”，是以什么为代价的呢？是我们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依赖感，是那种“无论发生什么，你都会在我身边”的笃定。
后来，我们认真谈过一次。他说，他那段时间压力真的很大，那个项目关系到整个团队的考核，他不敢有丝毫松懈。他说他知道对不起我，但他当时真的以为，我只是普通的感冒，熬一熬就过去了。
我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。成年人的世界，谁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呢？工作、责任，这些沉甸甸的东西，有时候确实会让人分身乏术。
可是，道理我都懂。但那个下午，独自一人躺在昏暗的房间里，发着高烧，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的感觉，太深刻了。那种被搁置、被排在诸多事项之后的感觉，像一根细小的刺，扎进了心里。虽然不至于让我们分开，但它就在那里，时不时地，在某个类似的情境下，隐隐作痛。
它让我明白，爱不仅仅是山盟海誓，不仅仅是节日里的鲜花和礼物。爱，更是在对方最脆弱、最需要你的时候，你能放下手里所有“重要”的事，穿越人海，来到他身边，给他倒一杯热水，陪他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。这种实实在在的陪伴和支撑，远比一万句“多喝热水”更有力量。
日子还在继续，我们依然在一起。只是，我心底那个生病的下午，永远地留下了一片凉意，提醒着我，关于依赖，关于承诺，以及关于“忙”这个字眼背后，所可能隐藏的全部孤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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