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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前的冬天，我坐在城中村出租屋的水泥地上，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脸上。刚算完账——房贷逾期两个月，信用卡刷爆了五张，网贷平台还有二十多万待还。总数加起来，整整八十六万。这个数字像块巨石压在心口，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沉重的声音。
窗外下着冷雨，屋里暖气坏了没钱修。我握着一包七块钱的烟，那是接下来三天的精神食粮。儿子刚满一岁，睡在隔壁房间。妻子背对着我装睡，但我知道她在偷偷抹眼泪——因为我也在忍着不哭出声。
天亮后，我做了三件事：把所有债务列成表格，打印了十份简历，然后把烟戒了。
找工作比想象中难。三十五岁，在这个城市尴尬得像过期的罐头。面试官看着简历上“前公司总监”的字样，再打量我身上起球的西装，眼神里的怀疑藏不住。连续被七家公司拒绝后，我站在天桥上看着车流，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选择放弃。
但想到儿子咿呀学语的样子，我把简历又修改了一遍——总监职位不投了，改投经理岗；月薪要求从三万降到一万五。第十三次面试，终于有家创业公司愿意要我，做项目负责人，月薪一万二。拿到录用通知那天，我在便利店买了瓶最便宜的可乐，坐在马路牙子上慢慢喝完，甜得想哭。
白天上班，晚上接私活。我什么活儿都接——写文案、做PPT、代运营公众号，甚至帮中学生修改作文。凌晨两点的城市我见得最多，键盘声成了最熟悉的背景音。有次熬夜赶项目，心脏突然揪着疼，我趴在桌上想：要是就这么走了，至少保险还能赔点钱。
妻子也重新工作，把孩子交给她母亲带。我们计算着每一分钱——早餐是两个馒头，午餐是公司楼下最便宜的盒饭，晚餐经常是清汤挂面。周末去菜市场专挑收摊时打折的菜。有回妻子看着商场橱窗里的裙子发呆，我拉着她快步走开，她的手很凉。
这样坚持了半年，我们还了十二万。数字在减少，但压力一点没小。网贷的催收电话每天准时响起，说话越来越难听。有次对方威胁要联系我父母，我对着电话低声下气求了半小时，挂断后躲在消防通道里，一拳砸在墙上，关节破了皮。
转机来得很偶然。一个私活客户看了我写的行业分析，问我能不能给他们公司做系列培训。我连夜准备课件，连续讲了三场，拿到了两万块课酬。这让我发现，原来知识还能这样变现。
我开始系统整理十年职场经验，做成线上课程。第一门课定价99元，放在知识付费平台。第一个月只卖出47份，但我认真对待每个学员的提问，经常答疑到深夜。口碑慢慢积累，三个月后，这门课月收入稳定在八千左右。
接着是第二门、第三门课。我还开始接企业内训，半天三千，全天五千。收入结构慢慢改变，工资只占三分之一了。记得第一次单月兼职收入超过工资时，我和妻子破例买了半只烤鸭庆祝。她夹了块最大的鸭腿给我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最艰难的是去年春天，母亲突发住院，需要手术费五万。我们刚把当月要还的钱转出去，卡里只剩下一千多。我在医院走廊来回踱步，最后硬着头皮给一个合作过的客户打电话，预支了接下来三个月的培训费用。对方很爽快，说相信我的为人。挂掉电话，我在医院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，看着镜子里泛红的眼睛，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。
债务还到一半时，我做了个表格贴在墙上，每还清一笔就用红笔划掉。那些红色的叉越来越多，像伤口在慢慢愈合。今年三月，终于还清了最后一笔网贷。去银行打结清证明那天，工作人员微笑说“恭喜”，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，在银行大厅坐了整整一下午。
现在，我还保持着每天学习两小时的习惯，保持着记账的习惯，保持着对每一分收入的敬畏。那些被债务追赶的日子，让我学会了珍惜，也让我明白——人生真正的困境不是负债的数字，而是放弃挣扎的念头。只要还能在凌晨四点醒来，还能为改变现状做点什么，天就一定会亮。
昨晚带儿子去公园，他指着天空说：“爸爸，月亮好亮。”我把他举过头顶，让他坐在我的肩膀上。三年前我不敢想象这样的夜晚——不是不敢想象看月亮，而是不敢想象能平静地享受这份美好。
这段路走了三年两个月零七天。如果有人问我怎么走过来的，我会说：就是把还债当成一份工作，把坚持变成习惯，然后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，再往前多走一步。就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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