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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着他小心地剪下一段段枝条，每段都带着两三片心形的叶子。那些剪口渗出透明的汁液，像极了离别时强忍的泪水。说真的，当时我心里直打鼓——这些离开了母体的枝条，真的能活吗？
他准备了几个玻璃瓶，装上清水，把剪下的绿萝枝条插进去。最初的几天，我每天都要去看好几回。那些枝条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立在水中，不枯不荣，像是在积蓄力量，又像是在默默告别。叶子微微耷拉着，没精打采的。我心里犯嘀咕：它们是不是在想家？是不是在思念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弟姐妹？
大概过了十来天，我照例去阳台给花草浇水，突然发现其中一根枝条的节点处，冒出了几个白色的小点。起初以为是水垢，凑近了仔细看，竟然是根！那么小，那么白，怯生生地探出头来，试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。
从那以后，变化就快了。那些小白点慢慢伸长，分出细小的侧根，在水里舒展开来，像极了婴儿的小手小脚。新的叶子也从顶端冒出来，先是紧紧卷着，然后慢慢舒展，终有一天，完全展开，依然是那种熟悉的心形，只是颜色更嫩些，是浅浅的绿，带着新生的羞涩。
最让我触动的是那根一直没动静的枝条。别的兄弟姐妹都生根发芽了，它却始终沉默着，叶子边缘开始发黄。我几乎要放弃它了，想着明天就把它扔掉。可就在那个周末的早晨，我惊讶地发现，就在水下的茎节上，竟然也冒出了小小的根须。它没有放弃，它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寻找生机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生命——不是轰轰烈烈，而是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，依然选择坚持。
生根后的绿萝长得特别快。他选了个周末，把那些已经长出茂密根系的枝条移栽到花盆里。我看着他小心地把根须理顺，盖上土，轻轻压实，然后浇上定根水。那动作轻柔得，像是在安顿一个婴儿。
移栽后的绿萝经历了短暂的萎蔫——从水培到土培，它们也需要适应。但不过两三天的工夫，它们就重新挺立起来，叶子绿得发亮。
如今，我的窗台上摆着七八盆绿萝，都是那一次扦插的后代。它们有的枝条垂下来，像绿色的瀑布；有的顺着支架向上爬，努力接近阳光。每天给它们浇水、擦叶子的时候，我总会想起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，想起他剪枝时专注的神情。
这些绿萝让我明白，离别不一定是结束，很多时候，它是另一种开始。就像那些被剪下的枝条，离开了熟悉的母株，反而获得了独立成长的机会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完整生命。
前段时间，朋友来家里做客，惊讶于我有这么多盆长势喜人的绿萝。我笑着告诉她：“这都是从一盆变来的。”她非要我分她一盆，我挑了一盆长势最好的送她。看着她欢喜离开的背影，我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：“好东西要分享，生命更是如此。”
现在偶尔和他通电话，我还会说起这些绿萝的近况。他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，然后轻轻地说：“植物最懂人心，你用心待它，它就会用生长来回报你。”
是啊，这些绿萝教会我的，远不止如何种花。它们让我懂得了耐心——万物生长都需要时间；让我学会了等待——在看不见变化的日子里，变化正在悄悄发生；更让我明白了，每个生命都蕴含着无限可能，只要给予适当的条件和足够的爱，就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精彩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常坐在窗边看这些绿萝。月光洒在叶子上，泛着柔和的光。它们不言不语，却用自身的生长诉说着最朴素的生命哲理——无论经历怎样的分离与伤痛，只要根还在，希望就在；只要向上生长，就能遇见阳光。
而我，何尝不也是一株被生活扦插的绿萝呢？从熟悉的故乡到陌生的城市，从父母的庇护到独自打拼，每一次改变都像是被剪下一刀。疼痛过，迷茫过，但最终也在新的环境里扎下了根，长出了新的枝叶。
阳台上，那些绿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，像是低语，又像是歌唱。它们从一盆变成这么多盆，就像爱和生命，从来不会越分越少，只会越分越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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