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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真的。吃到一口惊艳的牛肉面，我会立刻掏出手机拍给他看，哪怕他只是在开会，回我一个流口水的表情，我也心满意足。工作上受了天大的委屈，电话打过去，听着他在那头安静地呼吸，然后说一句“别往心里去，是他们不行”，我这边就能瞬间雨过天晴，觉得这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。就连下班路上看到一片形状奇特的云，一只胖得走不动路的流浪猫，我都得赶紧发给他，好像我的眼睛是他的另一个镜头，我所有的感官，都与他共享。
他呢，也差不多。项目遇到瓶颈了，会深夜发来一长串语音，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；和父母闹了点不愉快，也会跟我絮絮叨叨说上半天；甚至他最喜欢的球队赢了球，他能兴奋地连着发十几条消息，全是感叹号，我虽然看不懂，但也跟着高兴。
我们的聊天记录，就是一部琐碎、真实、热气腾腾的生活实录。我以为，分享欲是爱的最高形式，我们把彼此小心翼翼地编织进了各自生命的经纬里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那根紧密联结的线，慢慢变得纤细、透明，最后，快要看不见了呢？
大概是从他的回复变得越来越简短开始的吧。
我兴致勃勃地发去一段下班路上录的街头艺人唱歌的视频，过了很久，他回：“嗯，听到了。”
我因为方案通过，激动地打了一长段话，描述老板当时的表情和同事的祝贺。他回：“恭喜。”
就两个字，干巴巴的，像秋天掉在地上的叶子，没有一点水分。
起初，我替他找理由。他太忙了，项目到了关键期；他累了，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；可能我太絮叨了，让他烦了。我甚至开始调整自己，学着不那么“实时”地分享，把想说的话攒一攒，挑些我觉得“重要”的再说。
可后来我发现，不是频率的问题，是意愿。他不再主动分享他的生活了。
他不再告诉我他中午吃了什么，不再抱怨那个讨厌的同事，不再分享他听到的一首好歌。他的生活，对我而言，变成了一片沉默的、我无法踏足的领地。我问起，他也只是说：“没什么，就那样，老样子。”
“老样子”。这三个字，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堵墙。墙那边是他的世界，墙这边，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徒劳地对着墙壁说话，回声听起来格外寂寞。
我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。这种孤独，比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更甚。它是一种在你身边有人，却感觉像面对一片真空的孤独。我们依然见面，吃饭，看电影，做着情侣该做的一切。但我知道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最刺痛我的，是那个周末下午。
我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，被一个情节触动，心里翻江倒海，那种想和他倾诉、讨论的欲望无比强烈。我拿起手机，点开他的对话框，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，打了一行字，又删掉。再打，再删。
那一刻，我忽然意识到，我害怕了。我害怕我满腔的热情，换来的又是一句冰冷的“嗯”或者“在看”。我害怕那种期待落空后的失落，像一脚踏空，心直直地往下坠。我更害怕的，是证实了他真的已经不在乎我的感受了。
最终，我关掉了对话框，把那点澎湃的心事，默默地、自己消化掉了。那个下午，阳光很好，屋子里很安静，我只听见自己心里，有什么东西轻轻碎裂的声音。
我尝试过沟通，用一种尽量不给他压力的方式。我说：“我感觉我们最近交流好像变少了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点点头：“是有点忙。”
“不只是忙，”我鼓起勇气，“我觉得你不太愿意跟我分享你的事情，也不太想听我说话了。”
他皱起眉头，显得有些烦躁，又像是在防御。“我没有不想听，只是觉得……有些事没什么好说的，都是日常琐碎。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，没必要事事报备吧？”
“不是报备，”我纠正他，心里一阵发凉，“是分享。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，开不开心，遇到了什么事。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的生活。”
他沉默了半晌，最后说：“你别想太多，我就是最近有点累。”
“想太多”。看，问题又被轻巧地推回到了我身上。仿佛所有的不安和失落，都是我无理取闹、敏感多疑的产物。我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那条曾经能让我们畅游的河流，如今已经干涸，河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，徒劳地挖掘着。
后来，我渐渐也沉默了。
我不再事无巨细地汇报我的行踪，不再分享我看到的有趣段子，不再把细微的情绪波动暴露给他。那些曾经想要第一时间与他共享的喜怒哀乐，慢慢地，都被我自行吞咽、消化、吸收，成了我独自承受的秘密。我的世界，重新变得界限分明，只是这个界限里，已经没有了他。
我们依然在一起，表面上风平浪静。但我知道，内核已经变了。从前我们是一座不设防的城，城门大开，欢迎对方随时来访。现在，我的城门依旧为他敞开，却发现他早已不在城外，他甚至，都懒得朝这个方向看一眼了。而我，也失去了走进他那座森严堡垒的密码。
我曾以为，爱的消逝会是激烈的争吵、决绝的背叛。没想到，它来得如此安静，像秋天的落叶，一片片，悄无声息地落下，覆盖了曾经生机勃勃的地面。它只是不再分享，不再有回应。那种巨大的、虚无的安静，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绝望。
直到现在，我偶尔还是会条件反射般地，遇到某件事，听到某句话，心里冒出一个念头：“这个要告诉他。”然后下一秒，这个念头会像撞在透明的玻璃上一样，无声地弹回来，碎掉。
那个曾经陪我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人，后来，不愿分享了。而我们之间，也就只剩下这漫长而无言的，渐行渐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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