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子刚装修完,口袋里空荡荡的,但我们俩站在阳台上,看着楼下邻居们开车进进出出,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——咱们也该学车了。这个念头像春天里第一颗破土的草芽,怯生生的,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生机。
“一起学吧,”他转过头对我说,眼睛亮亮的,“有个伴儿。”
我几乎是立刻点了头。其实我心里怕得很。从小到大,我对机械类的东西都有种莫名的畏惧,总觉得那是个我理解不了的世界。但想到要一个人面对教练的呵斥、复杂的操作,那种孤独感比恐惧更让人难以承受。两个人一起,至少挨骂的时候,还能互相看一眼,偷偷笑一下。
报名那天是个周六,阳光好得不像话。填表的时候,我们的手肘不时碰在一起,他写错了身份证号,我漏填了联系方式,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,像是要去完成什么人生大事。事实上,对当时的我们来说,这确实是一件大事——它意味着我们这个小家庭,即将拥有走向更远地方的能力。
第一次坐上驾驶座,是初夏的早晨。教练场在城郊,空气里有青草和汽油混合的味道。他先上的车,我坐在后排,看着他的后背绷得笔直,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,指节都发白了。教练在旁边说着“离合慢抬”、“找半联动”,他像听天书一样,车子猛地窜出去,又熄火,再窜出去,再熄火。
轮到我的时候,汗水已经把手心浸得湿滑。同样的座位,同样的踏板,可到了我脚下,这车就像头倔驴,完全不听话。不是熄火就是猛冲,有次差点撞上旁边的树,教练一脚刹车踩下去,我的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。
那天回家的公交车上,我们俩格外沉默。夕阳从车窗斜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过了很久,他忽然说:“原来你这么怕啊。”
“你不也是?”我笑了。
从那天起,我们之间多了个秘密语言——“半联动”成了我们给彼此打气的暗号,“倒库入库”成了形容困境的代名词。晚上躺在床上,我们会互相考交规;做饭的时候,他会突然比划着打方向盘的动作;甚至散步时,我们也会讨论哪个参考点更准。
进步是缓慢的,但因为有个人和你同步经历着这一切,那些挫败感似乎都被稀释了。
他方向感好,但对细节马虎;我心细,可遇到紧急情况就容易慌。倒车入库时,他总能一把将车摆正,却在最后总忘了回正方向盘;而我虽然每次都要调整很多次,但停好的车总是方方正正,轮子永远朝前。
教练看着我们,摇摇头又点点头:“你们两个啊,要是能合成一个人,早就是高手了。”
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的下午。科目二考前最后一次练习,雨大得雨刮器开到最快也看不清路。训练场上积了水,所有的参考线都模糊了。我们轮流上车,另一个就站在雨里,用手比划,用喊声引导。
全身湿透,冷得发抖,可当对方终于完美地完成一个动作时,那种喜悦是滚烫的。那天晚上,我们都感冒了,并排靠在沙发上喝姜汤,他却突然笑起来:“你说,以后咱们真开车了,会不会想起今天?”
“肯定会。”我说,“而且会觉得很值得。”
拿到驾照那天,我们特意去吃了顿火锅。红色的证书放在桌子中央,冒着热气的锅咕嘟咕嘟地响着,像我们按捺不住的心跳。
“以后,”他夹起一片毛肚,“我可以开车带你去吃更远的火锅。”
我笑了。可我们都知道,从拿到驾照到真正敢上路,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
第一次开自家的车上路,是我们拿到驾照一个月后。买了辆二手小车,白色的,我们叫它“小白”。那天他主驾,我副驾,两个人都系着安全带,坐得笔直。
后视镜上系着的红布条在风里抖动,像我们紧张的心跳。他开得很慢,三十码,后面的车不停地超车,喇叭声此起彼伏。我的手一直放在手刹上,随时准备应急。遇到第一个红绿灯,他熄火了,后面的车拼命按喇叭。我听见他深吸一口气,重新打火,挂挡,车缓缓启动。
“过去了。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释然。
我点点头,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。
就这样,我们开始了“陪驾”生涯。周末的清晨,我们会早早起床,趁着路上车少,轮流开车去超市,去公园,去任何不需要上高速的地方。我开的时候,他就在旁边看着导航,提醒我注意盲区;他开的时候,我就负责看路标,找停车位。
有过很多狼狈的时刻——在立交桥上走错出口,多绕了半个小时;在地下停车场找不到车位,转了一圈又一圈;还有一次,我侧方停车停了十分钟都没进去,最后他下车指挥,我们俩一个车内一个车外,靠手势和喊话才勉强停好。
但奇怪的是,这些当时觉得尴尬无比的事情,后来都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笑的故事。每次提起,都会笑作一团。
真正的转折发生在那个秋天。
我需要去邻市参加一个会议,而他那天公司有急事,送不了我。看着手机上的高铁票已售罄,我咬了咬牙:“我自己开车去。”
他愣了下,张张嘴想说什么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,我帮你查好路线。”
那天早晨,他起了个大早,检查了车况,设置了导航,还在车里放了水和零食。我上车时,他站在门口,穿着睡衣,头发乱乱的,却一脸严肃:“慢点开,累了就休息,到了给我电话。”
高速上的感觉是陌生的。没有了他在旁边的提醒,我必须自己判断一切——什么时候变道,什么时候超车,什么时候该进服务区。手心出了汗,音乐早就关了,只剩下导航冷静的提示音和车窗外的风声。
两个小时后,当我终于把车停稳在目的地停车场,关掉引擎的那一刻,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。我趴在方向盘上,久久没有动。
我做到了。一个人,开了整整一百二十公里。
给他打电话时,我的声音是抖的:“我到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可以的。”他说,我听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后来他告诉我,我那一路,他手机上的导航一直开着,看着那个代表我的小箭头一点点移动,直到终点。
等我晚上回到家,他居然也刚停车入库。看见我,他眼睛亮起来:“今天公司临时有事,我自己开车去的。”
我们相视而笑,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,给了对方一个用力的拥抱。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学会开车对我们来说,远不止掌握一项技能那么简单。它像是我们婚姻的一个隐喻——从需要彼此搀扶才能前行,到终于能够独自上路,但知道永远有个人在终点等你,知道你永远有家可回。
现在,我们已经能很自然地开车去任何地方。他喜欢在周末开车带我去郊外,而我则习惯了在下班路上,顺便去超市采购下一周的食材。偶尔,我们还是会一起出门,他开车,我坐在旁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或者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。
那些一起学车的日子,已经沉淀成记忆里最温暖的部分。它让我们见证了彼此最笨拙的样子,也见证了成长是如何在一次次熄火、一次次走错路中悄然发生的。
前几天等红绿灯时,我看见旁边车上一对年轻夫妻,主驾上的妻子紧张地盯着前方,副驾上的丈夫正耐心地比划着什么。我笑了,想起曾经的我们。
绿灯亮起,他们的车缓缓启动,有些迟疑,但稳稳地向前去了。
就像当年的我们,就像生活本身——总要在不断的尝试和陪伴中,学会独自前行,但永远记得,来时的路是两个人一起走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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