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是我在这家外企工作的第十八个年头。早上七点半,我像往常一样把车停进固定车位,电梯在十七楼“叮”地一声打开,前台小张照例说了声“李总早”。一切都和过去六千多个日子没什么不同。直到下午三点,人事部送来续签合同,看着那份和五年前几乎一样的文件,我的手突然就僵住了。
“等等。”我听见自己说,“让我考虑考虑。”
晚上回家,妻子正在辅导儿子写作业。儿子抬头问我:“爸爸,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?”我愣住了。小时候?我想当个木匠。特别喜欢木头的温度,喜欢刨花卷起来的样子。可这话到了嘴边,又咽了回去——一个年薪百万的外企高管,说梦想是当木匠?
那晚我失眠了。翻开旧相册,找到二十多岁在木工兴趣班做的第一个小板凳,歪歪扭扭的,但每个榫卯都是亲手打磨的。突然就哭了。四十多岁的大男人,对着个破板凳掉眼泪。
第二天,我递了辞职信。上司瞪大眼睛:“老李,你疯了吧?再熬几年就能退休了。”朋友们听说后,有的佩服,有的觉得我中年危机了。最难受的是跟爸妈解释,七十岁的老人理解不了:“好好的工作不要,要去弄什么木头?”
但我真的开始了。租了个郊区的小厂房,每月租金八千。第一批设备是二手的,花了我十几万积蓄。第一个月,手上磨出了七个水泡。有次切割木料时走了神,差点把手指削掉,在医院缝针时,护士问:“师傅,您这年纪还学木工啊?”
我不是学,是找回自己。
创业第三个月,接了第一单生意——给一家咖啡馆做五张桌子。为了赶工,我在厂房里住了四星期。交货那天,咖啡馆老板摸着桌面的木纹说:“这木头好像有生命。”那一刻,比我当年签下千万订单还要骄傲。
当然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。有次材料款、房租凑到一起,缺口二十万。我把车钥匙递给妻子:“先把车卖了吧。”她没接,反而递来一张存折:“把我那点私房钱取出来,咱们一起扛。”那天我们俩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吃了顿泡面,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。
慢慢地,工作室有了起色。我们从做家具扩展到木工教学,来的多是三四十岁的人。有个银行高管学员说,他每次刨木头的时候,才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。是啊,在这个世界上,有太多人需要这样一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时刻。
现在,我的工作室开了三年。虽然收入只有以前的零头,但每天推开厂房大门,闻到木头香味的那一刻,心里是满的。上个月,儿子来帮我打磨一块木料,他说:“爸爸,你现在的眼睛是亮的。”
昨天,那个劝我别辞职的前上司来订办公桌。他看着满墙的工具问:“后悔吗?”我指着刚完成的一把摇椅:“你看这椅背的弧度,我改了十八遍。但在以前的公司,同样的方案改三遍我就烦了。”
四十五岁重新开始晚不晚?说实话,挺难的。体力不如年轻人,要学的新东西一大堆。但正因为走过很长的路,才知道什么该放下,什么该抓紧。就像做木工,年轻的学徒总想一次成型,而有经验的匠人懂得给木头留出呼吸的缝隙。
如果让我回到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下午,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。只不过这次我会告诉自己:别怕,接下来的路虽然颠簸,但每一步都会踩在实处。那些木屑飞扬的日子,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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