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跌落之后不放弃,他终于站上了更高的舞台

    那一下摔得真狠啊。

    我记得特别清楚,那是2018年冬天,离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。我站在那个临时搭建的后台,能听见前面主持人正在报幕,下一个就该我上场了。手指冰凉,不是因为冷,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紧张。这是我争取了两年才等来的机会——省里的青年舞蹈大赛决赛。为了这一天,我几乎住在了排练室。

    音乐响起,我深吸一口气,跃上舞台。聚光灯打下来的瞬间,世界消失了,只剩下我和舞蹈。前半段完美得我自己都想为自己喝彩。那个高难度的空中转体三周接落地,我练了不下千次,肌肉记忆已经刻进了身体里。

    起跳,旋转,一、二、三……就在该稳稳落地的那一秒,脚下一滑,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,重重地砸在舞台上。右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,耳边是观众席压抑的惊呼。

    那一刻,时间慢得残忍。

    后来在医院,医生拿着片子,语气平静得像在念说明书:“前十字韧带断裂,半月板损伤。手术可以做,但以后想专业跳舞,不太可能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太可能”这四个字,像四颗钉子,把我二十二岁的梦想钉死在病床上。

    手术后的恢复期漫长而枯燥。每天早上醒来,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条打着石膏的腿。物理治疗疼得人想撞墙,最基础的动作都要耗尽全身力气。我妈每天来医院陪我,她从不提跳舞的事,只是默默地削苹果,递温水。但我知道,她半夜会偷偷抹眼泪。

    有一天,以前的舞伴来看我。他说队里新来了个男孩,跳我的位置。他说大家都很想我。他说话时,眼睛一直不敢看我的腿。等他走后,我第一次哭了,哭得像个小孩子。不是疼,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。舞蹈是我的语言,现在,我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。

    出院那天,是坐着轮椅回家的。经过小区广场,看见几个孩子在追着跑,那种简单的、自由的奔跑,我都做不到了。我把以前的演出服、奖杯全都塞进床底,不想看见任何提醒我失去的东西。

    就这样过了三个月,我能拄着拐杖慢慢走了。有一天,我妈说老家有点事,让我陪她回去一趟。其实我知道,她是想让我散散心。

    老家的院子久未住人,有些荒凉。墙角有一片爬山虎,大概是夏天时被什么东西压过,藤蔓断了大半,枯黄地耷拉着。我没太在意。

    几天后的一个早晨,我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晒太阳,无意中又瞥见那片爬山虎,却愣住了——那些断掉的枯藤旁边,竟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,红褐色的,小小的,在初春的冷风里微微颤抖。它们就从那些看似毫无生机的断口旁,倔强地探出头来。

    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。

    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练舞,第一次下腰摔在地上,教练说:“疼是吧?疼就对了,不疼怎么长记性。”然后把我拉起来,继续练。

    那片爬山虎没人照顾,没人鼓励,它只是沉默地、本能地向着有光的地方生长。断了,就从旁边再长。而我呢?就因为医生说了一句“不太可能”,就要放弃我热爱了十几年的东西吗?

    回到城里后,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决定——我要回去,回到舞蹈房。

    当然,不是以从前的样子。我清楚地知道,我再也做不了那些高难度的技巧动作了。但跳舞只有技巧吗?那些我用心感受过的音乐,用身体诠释过的情感,它们还在。

    第一次回到舞蹈房是忐忑的。镜子里的自己,动作笨拙,平衡感差,那条伤腿总是使不上劲。以前轻松的一字马,现在离地还有一尺高。汗水滴在地板上,分不清是累的还是懊恼的。

    但我没再哭。每次想放弃,就想起老家墙角那些嫩红的爬山虎。

    不能跳,我就编舞。把那些我做不到的动作,转化成手臂的流动,转化成呼吸的韵律。我开始尝试现代舞,它更注重情感的抒发和内心的表达,而不只是炫技。我甚至开始学习舞蹈理论,研究不同舞种的历史和文化。

    慢慢地,我发现了一条新的路。我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技术征服观众的舞者,我开始学会用故事和情感去打动人。我把受伤的经历编成了一个短舞,就叫《跌倒之后》。没有华丽的技巧,只有真实的挣扎、痛苦和重新站起的渴望。

    一年半后,市里举办了一个“新锐艺术节”,鼓励实验性和个人化的作品。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报了名。

    再次站上舞台,灯光亮起时,我的心跳得和第一次登台一样快。但这一次,我不再害怕失误,不再追求完美。我只是把我的故事,跳给你们看。

    音乐舒缓,动作柔软中有力量。当我用一个改良过的、保护膝盖的动作完成最后一个定格时,台下安静了几秒,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我站在台上,深深鞠躬,泪水这次是滚烫的,但没让它流下来。

    后来,《跌倒之后》被一位老师看中,推荐我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残疾人艺术汇演。再后来,我成立了一个小工作室,专门教那些身体有些不便,但同样热爱舞蹈的人。他们中有孩子,有老人,有和我一样经历过伤痛的人。

    上个星期,我带着我的新作品,站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。谢幕时,我看着台下闪烁的灯光,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个摔倒在省赛舞台上的自己。

    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,跌倒之后会有今天,我大概不会相信。但现在我明白了,生活从来不是看你摔得有多重,而是看你爬起来之后,选择了用什么样的姿势继续走下去。

    那条伤腿现在还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,但它提醒我的,不再是一次失败,而是一段路程——我从那里爬起来,走到了今天,走到了一个比从前想象中更广阔的地方。

    舞台更高了,不是因为这里的灯光更亮、场地更大,而是因为我站在这里时,内心比从前更加丰盈和坚韧。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站立,不是你从未跌倒,而是每一次跌倒后,你都重新认识了自己,然后,换一种方式,依然选择昂首挺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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