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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月，在一家小餐馆里。他记得我不吃香菜，仔细地从汤里把香菜末一点点挑出来，动作那么自然，就像已经做了千百遍。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，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——不是感动，是愧疚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抬头看见我愣在那里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低头猛喝一口水，水是冰的，顺着喉咙一路凉到心里。
其实我想说，你别对我这么好。我不配。
这话太矫情了，我说不出口。可它像根刺，卡在喉咙里，每次他对我好的时候，就往下深一分。
去年冬天特别冷。我加班到深夜，走出办公楼时已经快十二点。他等在路灯下，手里捧着个保温杯，看见我就快步走过来，把杯子塞进我手里。
“红糖姜茶，还热着。”
我打开喝了一口，滚烫的甜顺着食道滑下去，全身都暖了。可就在这一刻，我心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：你凭什么？
真的，你凭什么得到这样的好？
回去的路上，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。他的手掌很暖，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。我看着他侧脸呼出的白气，突然想起前任——那个我曾经掏心掏肺爱过的人。我们在一起三年，他从来没等过我下班，没给我煮过姜茶，没在冬天把我的手放进他口袋。
可那时候，我从来没有觉得愧疚。他对我不好，我反而更用力地爱他，好像只要我足够努力，就能证明自己值得被爱。
而现在，这个人就在我身边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：你值得。我却慌了。
“我今天遇到小李了，”有一次吃饭时他随口说，“她问我是不是还单着，想给我介绍对象。我说不用了，我有你了。”
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，我却差点被米饭呛到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他轻轻拍我的背。
我摇头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。
那天晚上我失眠了。躺在床上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，我想起很多事。想起我其实没那么完美——我会因为工作压力对他发脾气，会忘记他交代的小事，会在他需要支持的时候给不出足够的回应。
更早以前，在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，我做过很多现在想来会脸红的事。我说过谎，伤害过人，自私过，懦弱过。我有那么多不堪的过去和现在依旧存在的缺点，这些他都不知道。
他爱的是他眼中的我——那个被他美化过的、比我本身要好得多的人。
有一次我试探着问他：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好呢？”
他笑了，揉揉我的头发：“你怎么总问这种问题？你什么样我都喜欢。”
你看，他连我的自我怀疑都包容。
这种包容让我更加不安。就像你明明只付了十块钱，却得到了一百块的东西，你拿着那份超额的好，手都在抖。
上个月我生日，他做了整整一桌菜，都是我随口提过想吃的。最中间放着个小蛋糕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名字——这是他第一次学做蛋糕。
“可能不太好看，”他有点不好意思，“但味道应该还行。”
我切了一块放进嘴里，奶油甜得恰到好处。可我却觉得喉咙发紧，每一口都难以下咽。
“不好吃吗？”他紧张地问。
“好吃，”我使劲点头，“特别好吃。”
那晚许愿时，我闭着眼睛想了很久。蜡烛都快烧完了，我才在心里说：希望我能配得上你对我这么好。
说出来可能没人信，但被好好爱着，对有些人来说，真的需要勇气。
前几天我感冒了，躺在床上发烧。他请了假在家照顾我，隔一会儿就换额头上的毛巾，半夜醒来第一件事是摸我的体温。
我昏昏沉沉中抓住他的手：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”
他反握住我的手，轻声说：“因为你是你啊。”
就这么简单。没有条件，不求回报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有点明白了。也许愧疚感从来不是关于配不配得的问题，而是我还没有学会如何接纳自己——接纳那个不完美的、却依然被爱着的自己。
他对我越好，我心里的愧疚就越重。但慢慢地，这份愧疚开始变了。它不再只是让我想逃的压力，也成了我想变得更好的动力。我想学会坦然接受他的好，也想用同样的好去回报他。
昨天我们一起散步，路过那家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小餐馆。我主动走进去，点了同样的菜。
“还记得吗？”我问他，“第一次在这里吃饭，你帮我挑香菜。”
他笑了：“记得。你当时紧张得像个小朋友。”
这次，当他把挑完香菜的汤推到我面前时，我没有躲闪。我拿起勺子，慢慢喝了一口，然后抬头看着他：
“谢谢你。”
这三个字在我心里排练过很多次，这次终于说出来了。不是为了客气，是真的感谢——感谢他让我知道，被爱可以不用那么费力；感谢他让我开始学习，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美好。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眼睛弯起来：“傻不傻。”
是啊，可能真的有点傻。但这就是我笨拙的学习过程——学习在被爱中放下愧疚，学习相信自己值得所有温柔相待。
路还很长。可能下次他对我特别好的时候，我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。但没关系，我会继续练习，练习坦然地接过那杯红糖姜茶，练习理直气壮地吃掉那个为我做的蛋糕，练习在冬天主动把冰凉的手塞进他的口袋。
毕竟，爱是一场漫长的修行。而我有的是时间，和他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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