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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厅的墙上挂满了照片——从黑白到彩色，记录着一个家庭的几十年。我闲着没事，就站起来慢慢看。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全家福，应该是前年拍的，他站在父母中间，笑得特别灿烂，露出一口白牙。那时候的他，眼睛里还有光。
我的目光停在了一张小小的黑白照上。照片已经泛黄，边角有些卷起。那是他三岁时的照片，穿着小小的海军服，骑在木马上，小手紧紧抓着马耳朵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。真难想象，现在这个总是皱着眉头、肩上有千斤重担的男人，曾经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旁边是他小学毕业的照片，系着红领巾，门牙缺了一颗，却依然笑得毫无顾忌。他后来告诉我，那天他爸特意请了假来参加毕业典礼，结束后还带他去吃了人生第一顿肯德基。他记得特别清楚，爸爸看着他吃汉堡的样子，眼里全是骄傲。
再往右看，是他中学时期和父亲的合影。父子俩站在学校门口，他已经比父亲高出半个头，手搭在父亲肩上。但仔细看，父亲的白发已经悄悄爬满了鬓角，笑容里也多了些疲惫。他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过，就是从那时候起，父亲的身体开始不太好了，家里的大部分担子都落在了母亲身上。
我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照片，心里泛起一阵酸楚。看着照片上那个天真烂漫的男孩，再看看现在这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他，突然觉得时间真是残酷。
相册里还夹着一张他大学时的照片，穿着学士服，意气风发。那时候的他一定对未来充满憧憬吧？想着要闯出一片天地，让父母过上好日子。可现实总是比理想骨感得多。
“这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。”阿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，递给我一杯茶，“你看这张，”她指着墙角的另一张照片，“这是他第一次带团队完成项目，公司给拍的表彰照。”
照片里的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，明显是借来的。领带系得歪歪扭扭，但笑容是真挚的。那时候他刚工作两年，每天加班到深夜，就为了能在公司站稳脚跟。
“那段时间他可辛苦了，”阿姨轻声说，“经常凌晨才回家，早饭都来不及吃。我和他爸看着心疼，但又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我的喉咙有些发紧。想起他现在也是这样拼命工作，经常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。有次凌晨两点我给他发工作消息，他秒回。我说你怎么还没睡，他只回了一句“活没干完”。
茶几底下压着几张近期的照片。有一张是他和父母在医院的合影，三个人都努力笑着，但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。那是他父亲做手术前一天拍的。那段时间，他白天上班，晚上陪夜，周末还要到处筹钱。一个月下来，整个人瘦了十几斤。
最让我心疼的是角落里一张不太起眼的照片——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，电脑屏幕还亮着，旁边是吃了一半已经凉透的盒饭。同事偷偷拍下来发给他的，他却把它洗出来放在家里。他说要提醒自己不能松懈。
“这孩子，什么都自己扛着。”阿姨叹了口气，“他爸生病那会儿，他到处借钱，但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说难处。有次我起夜，看见他一个人在阳台抽烟，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。”
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想起上周他轻描淡写地说“最近睡眠不太好”，我还开玩笑说他年纪大了失眠。现在才知道，那些深夜，他可能都在为各种事情发愁。
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他回来了，脸上带着惯有的疲惫笑容：“等久了吧？路上有点堵车。”
我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——眼下的乌青，微微佝偻的背，勉强挤出来的笑容，再回头看看墙上那个骑木马的小男孩，那个毕业照上意气风发的少年，心疼又多了几分。
这些照片像一扇扇窗户，让我看见了他走过的路。从天真烂漫到负重前行，每一张照片都在诉说着他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样子。那些笑容渐渐收敛，眼神从明亮变得深沉，肩膀上的担子一点一点加重。
他把文件递给我，顺手揉了揉太阳穴：“怎么了？我脸上有东西？”
我摇摇头，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有些心疼说不出口，有些理解只能放在心里。但我知道，从那天起，我看他的眼神再也不一样了。每当他强撑笑容时，我总能看见照片里那个缺了门牙却依然笑得开心的小男孩；每当他疲惫不堪时，我又会想起医院照片里那个努力微笑的孝子。
这些照片让我明白，每个成年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孩子。只是生活教会了他们把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藏起来，藏得连自己都快找不到了。
临走时，我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。那个骑木马的小男孩永远定格在了三岁的夏天，而眼前的这个男人，还要继续在生活的道路上走下去。我轻轻关上门，把所有的照片和它们背后的故事都关在了门里，但那份心疼，却跟着我走了出来，在往后的日子里，变得愈发深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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