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易文章网品易文章网

被否定的梦想,现在正在发光

    我从小就想当个画家。不是那种画宣传画的,是真真正正的画家——在阁楼上,有扇天窗,阳光洒下来,灰尘在光柱里跳舞,我穿着沾满颜料的旧衣服,画布上是我眼里的世界。多美的梦啊。可这个梦,在我十七岁那年,被我妈一句话就给否了。

    她说:“画画能当饭吃?你看看隔壁家小军,学计算机,毕业就进了大公司,一个月挣你爸半年的钱。”她说话的时候,正低头择韭菜,连看都没看我一眼。可那句话像根钉子,直直地钉进了我心里最软的地方。

    我没哭没闹,就是把画具收进床底下的纸箱里,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。然后开始没日没夜地做题,背书,像所有“懂事”的孩子一样。后来我考上了不错的大学,学了金融,毕业进了银行,每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,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发呆。挺好的,稳定,体面,我妈很满意。

    可我心里总有个地方空落落的。经过美术馆会加快脚步,看见别人写生会把头转向另一边。那个被封存的梦想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,我不敢碰,怕一碰就碎。

    转机来得特别偶然。前年冬天,行里搞社区服务,派我们去老年大学帮忙。领导给我分配的任务是教老年人用手机银行——说实话,挺枯燥的。但就在我对着一群七八十岁的老人讲解怎么转账时,坐在角落里的刘奶奶举起了手。

    “小伙子,”她声音很轻,“我能画下来吗?你讲得太快,我记不住。”

    我愣住了。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和一支铅笔,真的开始画起来。不是写字,是画——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手机界面,箭头指向各个功能,旁边配上可爱的图示。她画得很快,很熟练。

    那天活动结束后,我忍不住走过去:“刘奶奶,您画得真好。”

    她笑了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:“年轻时候就想当画家,家里不同意,说那不是正经工作。这一耽误,就是一辈子。退休了才捡起来,不图别的,就图个高兴。”

    她翻着那个小本子给我看,里面全是她的“生活笔记”——怎么去菜市场最近,哪种降压药一天吃几次,孙子爱吃的糖醋排骨怎么做……全是用画记录的。朴素,却充满生命力。

    “你看,”她指着那幅糖醋排骨的步骤图,“梦想这东西啊,你以为它死了,其实它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。”

    那天晚上回家,我做了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——把床底下那个尘封多年的纸箱拖了出来。胶带已经发脆,一扯就断。打开箱子,颜料干裂了,画笔的毛也硬了,但那股熟悉的气味,还是让我鼻子一酸。

    我没急着画画,而是像刘奶奶那样,开始用画记录生活。第一天,我画了办公室窗外的梧桐树,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色的天空。画得很糟,形不准,透视也是错的。但画完的那一刻,我心里那个空了多年的地方,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上了。

    从此,我每天都会画点什么。早餐的煎蛋,地铁上睡着的人,办公桌上那盆快要死的绿萝。我不再想着要成为什么“画家”,就是画,因为想画,因为不画就难受。

    慢慢地,有同事发现我在画,凑过来看:“哟,画得不错啊。”后来行里搞企业文化活动,领导不知道从哪听说我会画画,让我负责设计宣传栏。我用漫画的形式画了我们网点的一天,从早上开门到晚上结账,把每个同事都画成了可爱的卡通形象。

    出人意料地,大家都特别喜欢。有客户专门来看宣传栏,笑着说:“这是小张吧?画得真像!”那种被认可的感觉,很陌生,很温暖。

    更让我没想到的是,因为这次“成功”,行里成立了一个新媒体小组,让我负责用漫画的形式讲解金融知识。我把枯燥的理财知识变成一个个小故事,画成连载漫画发在公众号上。阅读量越来越高,甚至有其他银行来取经。

    现在,我依然是个银行职员,每天还是要面对数字和报表。但在午休时间,在下班后,我会打开我的素描本,继续画我的“银行日记”。上周,我妈来我家,看见我桌上摊开的画本,翻了好久。

    “画得……挺好的。”她最后这么说,语气有点不自然,但不再是十七岁那年那种全然的否定。

    我没说话,只是笑了笑。心里想的却是:原来被否定的梦想不会真的死去,它只是休眠了,等待合适的时机,用另一种方式重新发光。

    我没有成为梦想中的画家——没有阁楼,没有天窗,没有那些浪漫的想象。但我画的每一笔都是真实的,它们记录着我真实的生活,温暖着真实的人。这种光,也许不如少年时憧憬的那般耀眼,但它更持久,更踏实,就像我画里那些平凡却温暖的日常,静静地发着光。

    昨晚整理画稿时,从旧画箱底掉出一张泛黄的纸——是我十七岁那年画了一半的自画像,画里的少年眼神倔强,仿佛在说绝不向生活低头。我把它贴在现在的画本扉页,在旁边添了句:“嘿,我没忘记。只是换了个方式,继续爱你。”

    窗外的路灯亮了,柔和的光透过百叶窗,在画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我拿起笔,继续画今天未完成的画——办公桌上那盆曾经快要死掉、如今又发出新芽的绿萝。笔尖沙沙作响,像梦在呼吸。
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:品易文章网 » 内容均为网友投稿,不排除杜撰可能,仅可一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