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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选的是《猫和老鼠》——那种老式的、画质都有些模糊的版本。说真的，一开始我只是想陪他打发时间。可当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，当那只永远抓不到老鼠的猫又一次被自己的诡计坑害，我突然听见自己笑了出来。不是平时那种客气礼貌的笑，而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、毫无防备的大笑。
儿子转过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爸爸，你笑起来好像我们班的小明啊。”
那一瞬间，我愣住了。不是因为被说像小孩，而是突然意识到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。
说来奇怪，明明是陪孩子看，看着看着，却像是他在陪我找回什么。汤姆猫追着杰瑞满屋子跑，背景音乐叮叮咚咚地响——这一切都太熟悉了。我甚至能闻到二十多年前外婆家客厅的味道，能看见那台大屁股电视机屏幕上闪烁的雪花。那时候，我也是这样盘腿坐在地上，看着同样的画面笑得前仰后合。外婆会在旁边织毛衣，偶尔抬头看一眼，摇摇头说：“这猫真傻。”
现在轮到我的儿子笑了。他特别爱看汤姆被炸成黑炭的样子，每次都要在沙发上打滚。我看着他，突然明白了当年外婆看我的心情。原来快乐是这样传递的，像接力赛，一棒一棒传下去。
后来我们看的动画片越来越多。《龙猫》里姐妹俩在月光下看着种子发芽时，儿子悄悄握住了我的手；《疯狂动物城》的树懒说话慢吞吞时，我们俩一起拖着长音学他说话；看《寻梦环游记》，当米格对着曾祖母唱起《Remember Me》时，我发现儿子的眼角挂着泪珠，而我自己，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泪流满面。
这些时刻特别奇妙。你明明是个大人了，知道动画是画的，故事是编的，可当那些纯粹的情感扑面而来，所有的防备都土崩瓦解。在那些瞬间里，我和儿子不再是父亲和孩子，更像是两个一起经历冒险的伙伴。
最让我触动的是看《大闹天宫》。看到孙悟空被太白金星骗上天庭，儿子急得直拍大腿：“不要去呀！他们是坏人！”他那着急的样子，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。我突然想起，三十年前，我也曾这样对着电视机大喊大叫，担心着我的英雄会吃亏。三十年过去了，换了一个人，换了一个地方，但那份为齐天大圣揪着的心，却分毫未变。
有时候加班晚了回家，儿子已经睡了。我会轻轻推开他的房门，看见他床头还摆着我们一起买的巴斯光年。桌上有张他画的画——一个大大的笑脸，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：“爸爸笑最好看。”
其实仔细想想，成年后的我们不是不会笑了，只是需要太多的理由——项目成功了会笑，涨工资了会笑，买到喜欢的东西会笑。这些笑都很好，但它们都绑着条件。只有在陪儿子看动画片的时候，我的笑变得特别简单，就像打开水龙头就有水那样自然。
现在，这已经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约定。每个周末晚上，我们都会窝在沙发里，共享一包薯片，看一两集动画片。有时候是我选，有时候是他选。这个小小的仪式，成了我们之间最柔软的连接。
前几天，儿子突然问我：“爸爸，你小时候也这样和外公看动画片吗？”
我想了想，摇摇头。父亲总是很忙，偶尔在家也是看新闻。我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。
“那你现在开心吗？”他仰起脸问。
“开心，”我摸摸他的头，“特别开心。”
他满意地点点头，然后把注意力转回屏幕上——汤姆猫正被自己设的陷阱砸中，又一次惨败收场。我们俩同时大笑起来，笑声在客厅里回荡。
就在这些普通的夜晚里，我找回了最珍贵的东西——不是童年本身，而是童年时那种毫无保留感受快乐的能力。原来它一直都在，只是被日子埋得太深了。而我的儿子，用他最天真的方式，帮我把它重新挖了出来。
现在我知道，当我和他一起笑得前仰后合时，那个被生活磨得有些疲惫的中年人暂时离开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很多年前那个同样会因为动画片开怀大笑的男孩。这两个身影在笑声中重叠，而我的儿子，就是连接他们的那道彩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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