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恋爱时一起逛的公园,很安静

    那会儿我们刚在一起,天总是蓝的,风总是软的。心里揣着点儿甜,又不好意思太张扬,于是就说,去公园走走吧。不是什么有名的园子,就在城西,叫“翠微园”。名字普通,地方也寻常,可对我们来说,却成了那两年里,一个安安稳稳的、盛放我们所有絮语与沉默的窝。

    第一次去,是个春天的下午。阳光透过新发的嫩叶子,洒下细碎的光斑,在地上轻轻晃着。人很少,偶尔能看见几个散步的老人,慢悠悠的,像画里的人。我们俩沿着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往里走,路两旁是些叫不上名字的树,开着细细小小的白花,风一过,就簌簌地落下来,像下着一场安静的雪。空气里是青草和着湿泥土的气息,很好闻。

    我们的话也不多。起初是并排走着,中间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。手偶尔会碰到一起,又像触电似的,慌忙躲开。后来,不知怎么的,就牵上了。他的手心有点潮,我的也是。谁也没看谁,就那么牵着,感觉路边的花儿都在笑话我们,又像是在祝福我们。

    公园深处有一片小小的湖,水是静静的绿。湖边立着个旧亭子,红漆有些剥落了,反而更有味道。我们最喜欢那儿。常常是买两瓶水,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,一待就是一下午。看湖面上偶尔划过的水鸟,看对岸的柳条一下一下点着水波,看天上的云慢悠悠地变换形状。有时候,他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糗事,怎么上树掏鸟窝摔下来,怎么被邻居家的狗追着满街跑。我听着,就咯咯地笑。有时候,我们什么也不说,就那么静静地坐着。那种安静,一点也不尴尬,是满的,是踏实的。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这个亭子,这片湖,和身边的这个人。我能听见他的呼吸声,均匀而绵长,像湖水的微澜。

    夏天的时候,亭子周围的知了叫得震天响,反倒衬得园子里更静了。我们躲在亭子的荫凉里,分食一个冰镇过的西瓜。他用小勺把最中间、最甜的那一块挖给我,瓜汁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,他手忙脚乱地找纸巾,样子笨拙又可爱。汗水会浸湿他的T恤衫,后背洇开一小片深色,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、像阳光晒过的皂角味道。那味道,让我觉得特别安心。

    秋天,园子换了衣裳。银杏叶变得金黄金黄的,风一吹,就扑簌簌地落,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,踩上去沙沙地响。我们像两个孩子,专挑叶子厚的地方走,比谁的脚步声更好听。他会突然跑开,然后举着一片他认为形状最完美的叶子跑回来,像个献宝的骑士,郑重地递给我。我把那些叶子夹在书里,后来,它们都干了,脆了,那份金灿灿的秋意,却好像一直留在了心里。

    当然,也不全是风和日丽。也有闹别扭的时候。记得有一回,为了什么小事争执了起来,具体缘由现在早已模糊不清了。只记得那天也是在这个公园,我们前一秒还牵着手,后一秒就都沉默了。我赌气走得很快,他在后面跟着,也不说话。走到那棵老槐树下,我停下来,看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,心里委屈得不行。忽然,他从后面轻轻抱住我,下巴抵在我的头顶,叹了口气,说:“别生气了,你看,连这棵树都在笑话我们呢。”我回头,看见他眼里满是懊恼和温柔,那点小脾气,瞬间就烟消云散了。这个园子,好像连我们的争吵都能包容,然后用它的安静,把那些小小的不愉快都抚平了。

    冬天,下雪了。园子里几乎没有人,白茫茫一片,真干净。我们裹得像两只熊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。湖面结了薄薄的冰,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雪凇。世界安静得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,簌簌的,轻轻的。我们呵出的白气在空中交汇,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,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。那一刻,觉得再冷也不怕了。

    后来,我们离开了那座城市,各自奔向了不同的方向。那个翠微园,也渐渐留在了身后。

    许多年过去了,我去过很多更大、更漂亮的公园,有名胜,有古迹,热闹非凡。但我总会想起那个小小的、安静的翠微园。它没有名贵的花木,没有奇特的山石,普通得在地图上都难以寻觅。可在我心里,它比任何地方都鲜活,都珍贵。

    我想,我怀念的,或许不完全是那个公园本身。我怀念的,是那个下午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,是那瓶一起分享的、冰凉的矿泉水,是亭子里被风吹动的他的发梢,是雪地上两行紧紧挨着的脚印。我怀念的,是那个愿意陪我在一个普通公园里,消磨一整个下午的人;是那种不必多言,只需静静待着,就十分美好的感觉。

    那个安静的公园,它什么都没说,却好像见证了我们所有的心动、羞涩、喜悦与温柔。它成了我们那段感情最忠实的背景,一个永远不会催促我们、永远不会打扰我们的,温柔的茧。

    直到现在,每当心情纷乱的时候,我总会下意识地想去一个安静的、有树有水的地方坐一坐。大概,是想在另一个时空里,寻找到一点点当年在翠微园里的,那种心安吧。那个公园,和那段时光,那个人,一起,被妥帖地安放在记忆里,永远那么安静,那么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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