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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的药费，儿子的学费，还有那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房贷，像三座大山，压得我喘不过气。白天在厂里流水线上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，晚上躺在床上，脑子里噼里啪啦算的都是账。这个月还差多少？下个月又该怎么办？那种对未来的恐慌，像潮水一样，一阵阵漫上来，淹得人心里发慌。
所以，当我在网上看到那家“精英职介”的广告时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。网页做得特别光鲜，滚动展示着一个个成功案例：“王先生，经我司推荐，入职某企业高管，月薪三万！”“李女士，成功转型，实现人生逆袭！”那些穿着西装、笑容自信的照片，像一束光，照进了我灰暗的生活。广告语更是直击我的心窝——“您离成功，只差一个选择。我们，专为您匹配高薪职位。”
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，记下了那个电话。第二天，我特意跟组长请了一小时假，揣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，找到了他们公司。地址在一栋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写字楼里，但里面的装修，说实话，有点配不上网页上那种“精英”感。前台小姑娘懒洋洋地指了指里面，一个自称王经理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。
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，头发抹得油亮，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习惯性地眯一下，像是在掂量你的价值。他唾沫横飞地给我描绘蓝图：“哥，看你就是踏实能干的人！我们这正好有几个急招的岗位，仓库主管，或者生产线长，月薪起码八千起步，比你现在翻一倍不止吧？”他压低了声音，显得很推心置腹，“就是竞争激烈，好多人都盯着呢。”
八千！我的心咚咚直跳。要是一个月能拿八千，家里的窘迫立刻就能缓解大半。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母亲不用为药费发愁的样子，看到了儿子能顺利报上他喜欢的绘画班。
“不过，”王经理话锋一转，“这么好的职位，我们也要对用人单位负责，得严格筛选。需要先交一个一千块的人才推荐服务费，这是诚意金，也是我们前期服务的成本。只要交了钱，我们保证一周内安排您面试，不成的话，费用全退！”
一千块。我犹豫了。那几乎是我大半个月的菜金。我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薄薄的信封，里面是我刚取出来的、准备用来交水电费和买米的工资。
王经理看出了我的犹豫，立刻又说：“哥，机会不等人啊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，这一千块投资下去，换来的可是每个月多四五千的收入，哪个划算，您心里有数。”他拿出了一份合同，上面盖着红章，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。
我被那句“每个月多四五千”彻底击中了。是啊，搏一把！我咬了咬牙，几乎是颤抖着，把那一千块钱点给了他。那感觉，不像是在交钱，像是在从我身上割下一块肉，又满怀希望地把它种下去，盼着它能长出金疙瘩。我在那份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的合同上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王经理热情地握了握我的手，说：“等好消息吧！”
走出那栋写字楼，天都感觉更蓝了。我甚至破天荒地没去挤公交，奢侈地打了个车回家，一路上都在盘算着，等拿到了高工资，先给老婆买件新衣服，她那条裙子都穿了三四年了。
头两天，我手机音量开到最大，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电话。时不时就掏出来看看，有没有未接来电。晚上睡觉，都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。第三天，我忍不住给王经理发了条微信，客气地问他有没有消息。他回得很快：“正在积极沟通，有几个单位在筛选，别急。”
一周过去了，音讯全无。我再发微信，他回得就慢了很多，话也变成了：“快了快了，最近招聘方流程慢。”我又打了两次电话，他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：“催什么催，好工作能那么容易吗？等着！”
这一等，就是大半个月。我再也坐不住了，又一次请了假，跑到那栋写字楼。结果，那间办公室大门紧锁，上面贴了一张A4纸——“内部装修，暂停营业”。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。我疯狂地拍打着玻璃门，里面空空荡荡，连张桌椅都没剩下。隔壁公司的人被吵了出来，打量了我一眼，见怪不怪地说：“别敲了，早跑路了。这几天来了好几个像你这样的了。”
“跑路了”这三个字，像一把锤子，狠狠砸在我心上。我瘫坐在走廊冰凉的瓷砖上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。那一千块钱，还有我全部的希望，就这么轻飘飘地，没了。
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的家。只记得老婆看我脸色不对，问了几句，我张了张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那天晚上，我一个人跑到楼下，在冷风里坐了很久。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，不是心疼那一千块钱，是恨自己怎么就那么傻，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编织的美梦。我把脸埋在手掌里，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，不仅没能为家里分担，反而雪上加霜。那种被欺骗、被愚弄的屈辱感，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交织在一起，啃噬着我的心。
后来，我在网上搜了搜，发现像我这样上当的人不在少数。那家所谓的职介所，根本就是个空壳子，网页是假的，成功案例是盗的图，合同是一张废纸。他们就是利用我们这些急于改变现状、又缺乏社会经验的普通人的心理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。
这件事过去快一年了，但我至今记忆犹新。它像一道疤，留在了我心里。它让我明白，天上真的不会掉馅饼，越是诱人的承诺，背后越是可能藏着陷阱。生活确实艰难，但踏错一步，只会更难。那被骗走的一千块钱，给我上了沉重的一课。现在，我依然在厂里干活，依然为生计发愁，但心里反而踏实了些。我知道，路要一步一步走，钱要一分一分挣。那些看起来能让你一步登天的“捷径”，往往都是最深的坑。只是有时候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还会想起那个下午，我满怀希望地签下名字，递出一千块钱的自己——那个既可怜，又可悲，却也曾无比真诚地，渴望抓住一缕光亮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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