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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班安静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我知道答案，那些词语在我脑海里排列得整整齐齐，可当我要开口时，它们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墙堵住了。第一个字卡在喉咙里，怎么也出不来，脸憋得通红，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。最后老师无奈地摆摆手让我坐下，那一刻的耻辱感，至今记忆犹新。
这就是我的童年——一个口吃孩子的日常。
我叫李明（化名），从有记忆起就口吃。不是那种轻微的结巴，是严重的阻塞性口吃。说不上来哪个音会卡住，可能是“我”，可能是“的”，甚至可能是最简单的“你好”。每次开口都像在赌博，赌这个词能不能顺利说出来。
因为口吃，我成了班上的“隐形人”。课间躲在角落看书，避免和任何人交谈；食堂打饭时指着想要的菜，尽量不说话；最怕的是每学期开学的自我介绍，那三十秒对我来说如同酷刑。同学们给我起外号叫“小结巴”，开始时还会难过，后来连难过都麻木了。
初中毕业典礼那天，班主任对我说：“李明啊，你脑子不笨，就是这说话……”他没说完，但我知道后半句是什么。那一刻我暗暗发誓，一定要改变。
改变从高中开始。我做的第一件事，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，到学校后山对着树林说话。最初只是发出单个音节，“啊——”、“哦——”，像婴儿学语。慢慢地，我开始读课文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。奇怪的是，对着树木说话时，我的口吃会减轻很多。后来明白，因为不害怕被评判。
高二那年，语文老师偶然发现我在后山练习说话。她没有嘲笑我，反而建议我参加学校的朗诵社。我惊恐地摇头，她却说：“你可以先做幕后工作，帮社员对词。”就这样，我成了朗诵社唯一的“哑巴社员”。
在朗诵社，我认识了社长小薇。她是个说话特别慢的女孩，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。有一次排练结束，她留下来陪我练习。“试着像我这样，把语速放慢一半，”她说，“口吃的人往往心里太急。”
我开始模仿她的节奏，果然好了一些。她还教我一个方法：在容易卡住的词前面加个轻轻的“呢”——“呢我”、“呢这个”、“呢明天”。这个小小的技巧像给我的语言安装了一个缓冲器，让阻塞的词语有了出口。
但真正的突破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。小薇让我试着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对着一排排桌椅演讲。我选了一篇熟悉的课文，开始还顺利，可讲到一半，那个熟悉的阻塞感又来了。“我、我、我觉得……”卡在“觉”字上，怎么都出不来。
汗水顺着额头流下，我几乎要放弃。小薇却平静地说：“停一下，感受那个阻塞。它在你的喉咙还是胸腔？试着描述它。”
这个要求很奇怪，但我照做了。“在喉咙，像有个小球堵着。”
“好，现在不要强行突破它，轻轻绕过去。换个词，‘我认为’。”
奇迹般地，“我认为”三个字流畅地出来了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原来我不需要和口吃正面冲突，我可以接纳它，然后找到自己的方式表达。
从那以后，我的进步快了很多。我开始在朗诵社的小型活动中上台，虽然还是会口吃，但不再像从前那样恐慌。我学会了在卡住时停顿、呼吸、换一种表达方式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发现自己其实很享受在众人面前分享想法的感觉。
大学我选择了师范专业，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——一个口吃的人要当老师？但我知道，这是我必须走的路。
第一次站上讲台实习，面对四十多个高中生，我的嘴巴干得说不出话。开场白就卡住了，“同、同、同学们好”说了三遍。台下的学生开始骚动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决定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——坦诚。
“如大家所见，我说话不太流利。从小到大，因为口吃受过很多嘲笑。但我还是站在了这里，因为我想告诉你们，也告诉自己：不完美的人也有表达的权利。”
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。那个上午的课，我依然口吃，但学生们听得格外认真。下课时，有个女生走过来对我说：“老师，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。”
那一刻，我哭了。
如今，我成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已经五年。每周还会在学校的“思辨讲堂”做公开演讲，能容纳三百人的报告厅常常座无虚席。学生们说喜欢听我讲课，不是因为我的口才有多好，而是因为真实。
就在上个月，我参加了全市教师演讲比赛，获得了二等奖。站在领奖台上，我依然会有轻微的口吃，但不再为此羞愧。因为我知道，正是这些不完美，塑造了现在的我。
如果有人问我怎么克服口吃的，我会告诉他：我没有“克服”口吃，我只是学会了与它共处。就像学会与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和解。
那些在深夜里对着墙壁练习的时光，那些因为一句话说不出来而流下的眼泪，那些被嘲笑的时刻——它们没有消失，都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。现在的我能够站在台上流畅地演讲，不是因为我变成了另一个人，而是因为我终于接受了完整的自己。
口吃曾经是我的耻辱，现在却是我的勋章。它教会我，真正的强大不是没有弱点，而是带着弱点依然前行。
如果你也在为某种缺陷而痛苦，我想对你说：接纳它，然后找到你自己的方式去表达。也许不够完美，但那才是独一无二的你。
就像河流遇到岩石，不是强行冲垮它，而是学会绕行，最终依然奔向大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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