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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瘫在沙发上，手里捏着那张刚出来的化验单——血糖又高了。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嗡嗡响：“再不好好控制，并发症很快就来了。”眼睛已经开始模糊，脚趾头也时常发麻，像有无数小针在扎。那种感觉，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往下沉，却抓不住任何东西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响了，是个陌生号码。本想挂掉，鬼使神差地接了。
“阿姨您好，我们是‘康健百年’的专家顾问。”声音很年轻，带着一股热乎劲儿。我没吭声，她继续说，“了解到您有血糖方面的困扰，我们最新研发的‘糖必清’口服液，是专门针对您这种情况的。”
我叹了口气：“药吃了不少，没用。”
“阿姨，我们这不是药，是高科技生物萃取保健品，专门修复受损的胰岛细胞，从根儿上解决问题。”她语速很快，但吐字清晰，“很多老糖友用了两个疗程，药都停了，血糖稳稳的。您想想，不用天天扎手指测血糖，不用顿顿算计着吃，那是什么日子？”
不用扎手指，不用算计着吃……这话真戳到我心窝子里了。得了这磨人的病，感觉活着都没了滋味。
“多少钱？”我犹豫着问。
“现在正好有活动，原价3999一个疗程，现在2999。买三个疗程送一个疗程，最划算。很多老客户都是一次性买半年的量。”
三千块，不是小数目。退休金就那么点儿，得精打细算。我支吾着说再想想，挂了电话。
可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脑子里全是她描述的那种“正常生活”。第二天，那个号码又打来了。这次换了个自称“王主任”的人，声音沉稳得多。
“老姐姐，您的顾虑我懂。”他像老朋友一样推心置腹，“但健康投资是最值得的。您算算，现在打针吃药一个月也不少钱吧？关键是治标不治本啊。我们这款产品，是国家863计划的科研成果，您上网都能查到备案的。”
他发来一堆图片——专利证书、专家认证、还有好多“用户”的感谢信。照片上的人举着血糖仪，显示着正常的数值，笑得特别开心。其中一个老太太说：“感谢‘糖必清’，让我找回了第二次生命！”
“第二次生命”，这五个字让我心动了。我想起小孙子说，奶奶等我能跑得更快了，带我去公园放风筝吧。可我连多走几步都喘，脚还麻。
王主任很耐心，每天都会打电话关心我，问我睡得好不好，脚还麻不麻。他说：“老姐姐，您就当给我个机会，也给自个儿一个机会。我们这么大的公司，还能骗您吗？无效退款的，您放心。”
“无效退款”这四个字，像最后一根稻草。我想，大不了没效果就退了呗。
那天下午，我揣着银行卡去了银行。在ATM机前站了好久，看着屏幕上的余额，心里直打鼓。最后还是一咬牙，转了三千块钱过去——先买一个疗程试试。
三天后，快递到了。包装很精美，深蓝色的盒子，里面整齐地摆着三十小瓶口服液。琥珀色的液体，看着挺高级。说明书上印着一堆看不懂的成分名词：灵芝孢子粉、苦瓜素、铬酵母……还有那句醒目的承诺：“三十天无效退款”。
我开始严格按照说明服用，每天早晚各一瓶。味道很苦，但我心里是甜的，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期盼。每次喝完，我都告诉自己：这是在修复我的胰岛，我就快好了。
头一个星期，感觉特别好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，觉得身上有点劲儿了，心情也开朗不少。我甚至还给王主任发微信，说好像有点效果。他很快回复：“这只是初步阶段，坚持服用，效果会越来越明显。”
可半个月过去了，那种“感觉良好”慢慢消失了。测血糖，数字依然居高不下。我开始有点慌，打电话问王主任。
“老姐姐，别急啊。”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，“身体调理有个过程，这叫‘修复反应’。您继续按时服用，身体里的毒素正在往外排呢。”
我将信将疑，又喝了一个星期。不仅血糖没降，之前脚麻的症状好像还加重了。这次我直接打了售后电话，要求退款。
接电话的客服语气冰冷，和之前的热情判若两人：“女士，我们的产品是有效的。您觉得没效果，可能是个人体质问题，或者没有配合饮食运动。不符合退款条件。”
我急了：“可你们当初承诺无效退款的啊！”
“那需要您提供三甲医院出具的证明，证实您在使用我们产品期间，血糖没有任何改善。并且证明您严格遵循了我们的饮食建议。”她像背书一样说完，就挂了电话。
我懵了。去医院开证明？医生怎么可能给我开这种荒唐的证明？所谓的“饮食建议”，就是让我多吃蔬菜少吃饭，这跟我平时控糖饮食有啥区别？
我不死心，又给之前的“王主任”打电话。电话通了，但一直没人接。发微信，显示对方已把我删除。
那一刻，我坐在电话旁，手都是抖的。不是心疼那三千块钱，虽然那是我省吃俭用攒下的。我是恨自己，怎么就那么傻，那么容易相信别人？
儿子回家看到我脸色不对，追问之下我才说了实话。他一看那个产品包装就火了：“妈！这明显是骗人的！连保健品批号都没有，就是个食品标准号！”
他帮我打电话去理论，对方一听是年轻人，态度更加强硬，直接说“随便你们去告”。儿子说要投诉到消协，要去媒体曝光。对方居然笑了：“去吧，我们按程序办事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看着床头柜上那堆花花绿绿的小瓶子，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。我把它一瓶瓶捡起来，扔进垃圾桶。扔掉的，好像不只是这些没用的保健品，还有我那点可怜的希望。
后来，儿子带我去医院重新调整了用药方案。医生很负责，一点点教我该怎么吃、怎么运动。虽然血糖控制依然不容易，但至少走在正道上。
现在想想，那些骗子真是摸透了我们的心理。知道我们被病痛折磨，渴望奇迹，害怕给儿女添麻烦，就专门说那些“根治”“高科技”“老专家”的话来哄我们。他们卖的不是药，是一个虚幻的希望。而我们买的，也不是保健品，是一根自以为能救命的稻草。
前几天，我又接到一个推销电话，说是有种磁疗仪能根治糖尿病。我安静地听完他热情洋溢的介绍，然后轻轻说了一句：
“小伙子，别骗人了。生病的人，心里已经够苦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传来了忙音。
窗外的阳光很好，我拿起血糖仪，平静地扎了一下手指。数字依然不太好看，但我知道，这才是真实的生活。没有奇迹，没有捷径，只有一天天的坚持和面对。这三千块钱，就当是买了个教训吧——关于健康，关于希望，也关于这个年纪的我，该如何清醒地活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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