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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愣了一下，手里的衣架哗啦啦掉回晾衣杆上。这才想起，今天是中秋。
本来该热闹的。下午家族群里还在约视频，表哥发了他家满桌的菜，螃蟹红得发亮。我回了句“加班，你们先聚”，便关了手机。可现在真一个人对着这月亮，心里忽然空了一块。
去厨房泡了杯茶，端到阳台。月亮又升高了些，光从防盗网的格子间漏进来，在瓷砖上画出一道道银条纹。我试着拍了张照片，怎么拍都不对——要么太亮成了光斑，要么太暗看不出轮廓。索性不拍了，就坐着看。
看着看着，想起很多年前的中秋。那时候外婆还在，她会在院子里摆上小方桌，放个月饼，插三炷香。她说月亮里住着嫦娥，但我觉得更像住着一只兔子，因为外婆总指给我看那些阴影：“瞧，兔耳朵在动呢。”
外婆的月饼是自己做的，豆沙馅，皮有点厚，但特别香。她分月饼时，会用刀切成四瓣，像切蛋糕。我总抢带红丝的那块，觉得喜庆。她就在旁边笑，缺了门牙的嘴咧得很大。
有一年中秋下雨，看不见月亮，我急得快哭出来。外婆不慌不忙，拿张白纸画了个圆，挂在窗前：“你看，月亮在这儿呢。”那纸上用黄色蜡笔涂得满满当当，旁边还画了朵云。现在想来，那是我见过最圆的月亮。
茶凉了，我起身续热水。水壶呜呜地响，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到中天，亮得让人不敢直视。这种亮不是太阳那种灼热的光，而是清冷的，像薄荷糖，看久了眼睛会湿。
忽然想起苏轼那首词：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此事古难全。”小时候背，只觉得顺口；现在再想，每个字都沉甸甸的。是啊，月缺了会圆，人散了却未必能聚。外婆走了七年，老房子拆了，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手机在屋里震动，是母亲发来视频邀请。我犹豫了一下，没接，回了条消息：“在加班呢，你们先玩。”不是不想念，只是怕一开口，声音里的哽咽藏不住。更怕看见那边一大家子的热闹，对比这边的冷清。
月亮真好，它不说话，就那么陪着。你快乐时它明亮，你悲伤时它也明亮。千百年来，它看过多少离人泪，又圆过多少相思梦。李白举杯邀过它，杜甫月夜思过妻，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问过“江畔何人初见月”。而今夜，它是我一个人的。
忽然明白为什么中秋要赏月。大概就是因为，无论我们身在何方，只要抬头，看见的是同一轮月亮。它在天上把所有人连在一起，像一根银色的线，串起散落天涯的心。
远处有烟花绽开，红的绿的，在月亮旁边显得特别短暂。月亮还是那样静静地挂着，不争不抢。烟花易冷，月光长存。热闹是瞬间的，孤独才是永恒的——但孤独不一定不好。就像今夜，我和我的影子，还有这轮月亮，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。
夜渐深，风凉了。我进屋加了件外套，又回到阳台。月亮微微偏西，但依然很圆。楼下有晚归的人，钥匙串叮当作响。城市从不因谁的团圆或缺席而改变节奏，但今夜，至少今夜，我们可以慢下来，好好看一次月亮。
最后一口茶喝尽，杯底留下几片舒展开的茶叶。我对着月亮举了举空杯，算是碰了个杯。然后收拾茶具，关阳台门。回头再看一眼，月亮还在老地方，像外婆画在纸上的那个圆，永远挂在我记忆的夜空里。
其实月亮从来不需要被看见，它就在那里。就像有些人，有些爱，即使相隔万里，即使生死两茫，也一直在心里，圆圆满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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