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易文章网
那是我生活了快二十年的老房子。红砖墙，黑瓦顶，门前有棵歪脖子枣树。我就是在那个院子里学会骑自行车，摔得膝盖流血，也是在那棵枣树下，偷吃过还没熟透的青枣，酸得直咧嘴。这次回来，是最后一次了。爸妈在城里买了新房子，老屋马上就要拆掉，听说这里要修一条很宽很宽的马路。
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，院子里的荒草都快齐腰深了。空气里有股潮湿的、旧旧的味道，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。堂屋正中央的墙上，还挂着一幅泛黄的山水画，边角都卷了起来。那是我爷爷画的，他没什么文化，就爱鼓捣这些。小时候，我总踮着脚去摸画上的小船，问他船上的人要去哪里。爷爷就会把我抱起来，用胡子扎我的脸，笑着说：“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咯。”
我的房间在二楼，窗户正对着那棵枣树。墙纸上还留着小时候用铅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房子，书桌的抽屉里，塞满了旧试卷、明星贴纸，还有几封字迹已经模糊的信。那是我整个懵懂又热烈的青春。我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十几岁的自己，晚上趴在桌子上，就着昏黄的台灯写日记，窗外是唧唧的虫鸣，心里装着那个年纪才有的、天大的烦恼和秘密。
厨房的灶台已经很久没生过火了，冰冷冰冷的。可我好像还能闻到从前的味道。冬天放学回来，妈妈总是在这里熬着热气腾腾的粥，满屋子都是米香。我围着灶台转，吵着肚子饿，妈妈就会用勺子舀一点点，吹凉了，先喂到我嘴里。那种温暖，从嘴里一直暖到心里，驱散了外面带回来的一身寒气。
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，用手摸着那粗糙的砖墙。每一块砖，仿佛都刻着时光的故事。我想起爸爸年轻时，在院子里教我打拳，虎虎生风；想起夏天夜里，我们全家躺在竹床上乘凉，数着天上的星星，听着爸爸妈妈讲他们年轻时候的事；想起我第一次带要好的同学来家里玩，我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，笑声好像现在还留在空气里。
可是，现在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，和满院的荒草。那些热闹的、鲜活的画面，都像褪了色的老照片，封存在这里了。
我知道我该走了。爸妈还在新家等我吃饭，我也有自己的工作、自己的生活。我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里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想把这里的味道再多记住一点。然后，我转身，拉开门，走了出去。
就在我转身，把门在身后轻轻带上的那一瞬间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。我没有哽咽，也没有停下脚步，就任凭它们顺着脸颊往下流，流到嘴里，咸咸的。我没有回头，因为我知道，我不能再回头看了。
我不是在为这间老屋哭，它老了，旧了，该有它的归宿。我哭的，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是那个被爷爷胡子扎得咯咯笑的小女孩；是那个为了一次考试失利就能难过好几天的少年；是那个在厨房里等着妈妈投喂的馋嘴孩子；是那个以为家永远就在这里，永远不会变的我。
那些日子，那些人，那些感觉，都被我关在了那扇门后面。我带着它们留给我的印记往前走，却把最鲜活的部分，永远地留在了那里。
我走在越来越陌生的巷子里，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眼泪慢慢干了，在脸上绷得有点紧。我心里空了一块，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。我知道，老屋会变成一条平坦的马路，会有很多车很多人从上面走过。他们不会知道，这里曾经有一个院子，院子里有过那么多的悲欢离合。
但我知道。这就够了。
那转身时掉下的眼泪，是我对一段生命，最郑重、也最温柔的告别。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：品易文章网 » 内容均为网友投稿,不排除杜撰可能，仅可一观。
热门排行
阅读 (131)
1恋爱时的细心照顾，婚后的粗心忽略阅读 (121)
2扫码领洗发水，收到后是小瓶装阅读 (119)
3市场调研助理：协助项目的问卷整理阅读 (119)
4在跨境电商做选品：从踩坑滞销到爆单的选品逻辑阅读 (117)
5曾共看的日落，成单人余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