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进这间小公寓的第一夜,纸箱堆了半面墙。我坐在唯一铺好的床上,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。以前这个时间,该催女儿洗澡了,该收拾满地的玩具了,该为明天谁送孩子上学说上两句——现在全都不用了。
推开阳台门,夜风灌进来,有点凉。五楼不高不低,刚好能看见一片完整的夜空。我靠着栏杆站了很久,直到腿麻了,才想起该做点什么。那就数星星吧,一颗,两颗,三颗……数到二十七的时候,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。原来人在真正难过的时候,真的是没有声音的。
记得特别清楚,我们刚结婚那年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,夏天热得睡不着,就爬到天台上看星星。他指着北斗七星教我认,说以后买了房子,要装个大大的落地窗,晚上一起看星星。后来真的买了房子,带很大的阳台,却谁也没再提看星星的事。阳台堆满了孩子的玩具车和我的多肉植物,偶尔站一站,说的都是房贷、孩子补习班、谁去接爸妈。
第七个晚上,我认出了猎户座。那三条并排的亮星特别显眼,像谁随手洒下的钻石。女儿三岁那年冬天,我们带她去郊外看流星雨。她裹成个小粽子,在怀里兴奋地扭来扭去。流星划过时,他握着我的手,女儿的手又盖在我们手上,叠在一起。那天许的愿是什么来着?好像是“永远在一起”。永远到底有多远呢?原来只有七年零四个月。
我开始期待夜晚。不是期待数星星这件事,是期待有那么一段时间,什么都不用想,只需要抬头,数。一颗接一颗,像在夜空这张黑绒布上捡珠子,捡起来,放进口袋里。邻居大概觉得我奇怪——这个女人每晚雷打不动站在阳台,仰着头,一动不动。
数到第四十三天,我已经能认出仙后座了。那个W形状的星座,以前总觉得很难找,现在一眼就能认出来。就像很多事,你以为很复杂,真去面对了,发现也就是那样。那天在民政局门口分开,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“保重”。我点点头,转身走了。过马路等红灯时,从橱窗玻璃里看见他还站在原地。绿灯亮了,我往前走,没有回头。
女儿每周五来我这里住。她第一次来,看见阳台上的小本子——那是我记录每天星空的笔记,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座图,标注着日期和天气。她问:“妈妈,你在学天文吗?”我说:“妈妈在数星星。”她眼睛亮了:“我也要数!”那个周五晚上,我们裹着同一条毯子,她的小脑袋靠在我怀里,手指着天空:“妈妈,那颗特别亮的是什么星?”我说那是金星,其实不是星星,是行星。她不懂行星和恒星的区别,但很认真地点头。
她回她爸爸那里的周日晚上,阳台突然变得特别空。我继续数星星,数到眼睛发酸。但奇怪的是,不再哭了。不是麻木,是星星真的能安慰人——它们在那里几亿年了,看遍人间聚散,依然安静地发光。你的悲欢离合,在它们看来,不过是眨眼的一瞬。
上个月,女儿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:“送给妈妈的!”打开是一架玩具天文望远镜,塑料的,倍数很小。她说用攒的零花钱买的,因为“妈妈喜欢星星”。那晚我们用望远镜看月亮,她惊呼月亮上有好多坑。其实透过那个小望远镜,只能看见模糊的光斑,但她那么兴奋,仿佛发现了新大陆。
昨晚,数到第一百二十一颗时,手机响了。是他发来的消息,说明天送女儿过来时会早点,因为她想和我多待会儿。我回了个“好”,继续数星星。忽然发现,猎户座旁边多了颗很亮的星,以前没注意过。查了星图才知道,那是天狼星,冬天最亮的星。
深秋了,风吹在脸上有点刺。但星空格外清澈,像被水洗过一样。我数着,记着,不再去想永远有多远。星星不需要知道永远,它们只需要在每个夜晚如期出现。而我也只需要站在这里,一颗一颗地数下去。
女儿昨天画了幅画,是我们俩在阳台上看星星。她解释说:“这是妈妈,这是我,这是爸爸。”画上有三个小人,虽然爸爸住在别处,但在她的星空下,我们依然在一起。她把爸爸画在了阳台下面,仰着头看我们。
数星星这件事,我会继续下去。等到女儿长大,等到我老了,还会记得这些夜晚——星星们安静地陪着我,从最暗的夜,数到天一点点亮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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